谢知让缓了许久,闭了闭眼,嘶声问道:“她……为何会中毒?”
呼延复看着谢知让这样子,心中感叹一句“造化弄人”,腹中那些话再难说出口。
“这毒在你体内多年,早已侵入你的五脏六腑。她腹中胎儿是你的骨肉,自然带了一部分毒性。随着母体孕育胎儿的时间增长,胎儿体内的毒缓缓侵入母体。故而少夫人越来越嗜睡,腹中胎儿的胎动也很少。”
谢知让想了许久,姜蜜的劫到底是谁引起的。他想了皇帝,想了太子,想了陈贵妃,想了孟昭仪,甚至想了会不会是因为难产……
没想到,竟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谢知让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
当初为什么一听姜蜜不易怀孕便不吃避子药?为什么要让她怀孕?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连着脖颈,一整片都仿佛被千万把刀刃割裂。
皇帝……
谢知让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我有解药,但是只有一份。若她服下,她可能平安无事?孩子可能健康无虞?”
“只有一份解药?”呼延复愣了一下。
那他算到的……
倏忽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
“她们毕竟是母子三人。只一份解药,需要我以针法引导解药在体内运转,反复三次,便可彻底解毒。”
谢知让松了一口气,“唤心草即将种成。届时,请神医全力医治内子。我感激不尽。”
“老夫如今既看到了病患,你们又给了我诊金,自当尽心竭力医治才是。”
谢知让轻应一声,起身欲走。转身的瞬间,他低声嘱咐:“请神医务必瞒着内子。”
呼延复叹了一口气,轻声答应了。
……
姜蜜总觉得谢知让最近怪怪的,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今夜又见他对着角落发愣,她不由有些担心道:“怎么了呀夫君?你说给我听听,也许心里就不憋闷了呢。”
谢知让只觉脸上一暖,回神,发现是姜蜜捧着他的脸。
他笑了笑,“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可不敢说给你听。万一她俩不乐意听,闹你怎么办?”
“她俩喜欢听爹爹说话呢。”姜蜜拉过谢知让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再说了,我哄你,管她俩愿不愿意呢。你才是我最最重要的宝贝呀。”
“你这嘴怎么那么甜呐乖乖。”
谢知让一听她说话便忍不住笑,一手托着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胳膊稍用力便把人抱到腿上。
他认真说道:“皇帝总是迟疑摇摆。最近他身子不好,有些想把七皇子踢开、给太子让路的意思。但是太子太蠢,他又想立七皇子。总之就是各种试探。哄鬼容易哄人难,他那个人一天天可难伺候。我心里烦他罢了。”
见姜蜜认认真真听着,谢知让又亲亲她的鼻尖,“是不是很无聊?”
姜蜜摇头,“和你有关的事情,都不无聊。”
谢知让盯着她,眸光一点一点变得幽深起来。
“乖乖,要不要?”
姜蜜初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脸颊一烫。
她揪住谢知让的衣襟,眼神躲躲闪闪,却羞涩着点了点头。
谢知让笑开,抬手撒了床帐。
……
待到风平浪静,谢知让帮姜蜜洗完身子便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在耳房清洗。
姜蜜一个人躺着,忽然想起来还没擦香膏,便起身解了衣裳。她拿着小罐子,正想往隆起的腹部抹一点香膏,忽然看见原本白皙嫩滑的肌肤多了一道弯曲狰狞的妊娠纹。
那道暗红色的纹路,自下向上蔓延,表面凹凸不平,就仿佛是肌肤从此处裂开。
姜蜜忽然觉得好委屈,泪水“哗啦”一下就冲了出来。
“谢子晔……”
在耳房盥洗的谢知让忽然听见妻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心下一紧,连衣带子都来不及系便跑了出来。
“怎么了阿蜜?”
见到姜蜜脸上的泪,谢知让心口一窒。
“长纹了……”姜蜜哭得止不住,“太丑了……真的好丑……呜呜……”
谢知让听得心疼,连忙将人揽进怀里宽慰:“不哭了不哭了。长纹了也没事儿,一点儿都不丑,真的。不哭了好不好?”
“呜呜太难看了……”姜蜜看着那道妊娠纹,又怕又难受。
她才二十岁出头,不说是什么天香国色,可是一身肌肤也是洁白无瑕的。一夜之间忽然冒出这么一道狰狞可怕的纹路来,姜蜜实在是难以接受。
那连续不断的低声呜咽,就如刀子一般扎进谢知让的心里。他悄悄红了眼眶。
一切都是他的错……
谢知让俯身,虔诚而庄重地吻在那一道妊娠纹上。姜蜜察觉到那一点温热,愣了一下,而后渐渐止住泪水。
“阿蜜,我不觉得它丑。只要是你身上的,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我知道你爱美,你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知让抬头,眸光水润。
他似是在为这条疤痕道歉,也似是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