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让很不爽。
他从小便是家里的异类。
一家子上下个个光风霁月、谢家宝树;独他一个,阴险狡诈、冷心冷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本也无甚大碍,了不得被人骂一句纨绔。
可他们自诩为国为民,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还不是要靠他这样不入流的东西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他那个蠢爹,蠢出天际了都有人护着他。
从前他家人是;现在,姜蜜也是。
谢知让一大清早沉着一张脸,吓得底下锦衣卫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但昨日跑掉那人有了踪迹,他们不敢不报。
“大人,探子来报,说刘平逛暗门子去了。”
“这东西狗胆儿那么大呢?大难逃脱还想着去风流一把?啧啧啧。”曲怀英抱臂调侃两句,又去招惹谢知让,“我说,昨日你不是高高兴兴和你家娘子回家去了?怎的今儿个一大清早脸黑得煤炭似的?你让你家娇娇娘子踹下床啦?”
谢知让冷冷横了他一眼,抄起桌上的绣春刀往外走。
“少废话,拿人!”
……
姜蜜才不管谢知让怎么想的,从朝晖院回来,便从陪嫁里翻翻捡捡掏出一瓶药酒,施施然往宁安侯的住处去了。
为了避嫌,她还特意去韶光院把谢婉接了过来。
宁安侯和侯夫人分居多年,姜蜜去前院时,正巧碰上侯夫人出门。
“元娘?你怎么到这处来了?”侯夫人惊诧问道。
姜蜜向她行礼,而后扬了扬手中捧着的药酒,“昨日瞧爹腿脚不适,我便寻思着送些药酒来。娘您这是要出门?”
侯夫人瞬间洇出两行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十五了,我去法清寺陪陪小六……你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些年得多苦啊呜呜……”
小六?
婆母似乎确实还有一位幺女行六,只是听说不幸夭折了。
姜蜜将药酒递给丫鬟,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嘴中轻哄:“娘,六妹妹许久不见您,定是想您想得紧。您若这般哭着去,可叫六妹妹如何安心?您得高高兴兴地去见她才是呀。”
侯夫人闻之有理,心中更加酸涩,强压情绪忍下那汹涌泪意,边哭边笑道:“你说的是,我该笑着去的。”
姜蜜目送她离去,一直等着她不见了身影才转身去找宁安侯。她想了想侯夫人的话,便问身边的丫鬟挽夏具体是怎么回事。
姜蜜只陪嫁了拂冬一个心腹丫鬟,这个挽夏是原先在谢知让身边伺候的,后来被他指派过来服侍姜蜜。
她话不多,但对府里的一些旧事儿都知晓,做事也伶俐,姜蜜挺喜欢她的,问了她的意思后便给改了名字,收作心腹留用。
“府上曾有一位六姑娘,是侯爷和夫人的幺女,在四个月的时候夭折了。早夭之人是不能进祖坟的,夫人便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将六姑娘的牌位供奉在法清寺,每月十五便要去寺里吃斋念佛,直到二十才归。”
原来是这般。
挽夏想了想,又补充道:“当年我还小,隐隐约约听说夫人便是因为这件事,才同侯爷彻底生分的。只是具体如何,便不知晓了。”
揭过这一茬,姜蜜很快到了宁安侯的住处。她进去的时候,宁安侯正一个人坐在窗边左右手互搏。
他见到二人有些惊讶,扬声吩咐下人上茶。又见谢婉一直盯着那盘糕点瞧,让人把它给端了过来。
谢婉高兴,冲宁安侯极浅极浅地笑了一下。
“爹,昨日我瞧您腿脚不舒服,便想着带这药酒来给您试试。我娘家祖母也腿脚不好,一到冬日那膝盖就发疼,特意寻的这偏方,搽了能好上许多。若是能有用,爹您也能舒服些。”
宁安侯这腿,御医看过,郎中瞧过,都没什么好的解决法子。对于姜蜜送来的这药酒,他是不信的。但他感念姜蜜的这份孝心,笑着让人收下了,嘴中还喟叹道:
“你是个好孩子啊。”
姜蜜笑笑,沉默片刻,难得有些拘谨。她捏了捏自己的裙衫,鼓足勇气开口:
“我……我今日来,是想和您道谢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江南水患,您在河边救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我。我爹爹娘亲都被水冲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时候掉在水里,我都不想活了。”
“是您跳进河里把我捞上来的,也是您和我说了那番话才让我接着活下去的。后来我家里人说我爹爹娘亲找到了,叫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我来不及和您道谢就走了。等我办完丧事想找您时,却发现您已经走了。”
“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恩人,也没想到恩人您会成为我公爹。我……我感激您幼时救我一命……”
说着,姜蜜眼眶发热,硬挺挺跪下要给宁安侯磕头,惹得他连忙弯腰把人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姜蜜哭得情难自抑。
她那时候只有七岁,所有人都告诉她爹娘死了,她没爹没娘了。她日日去找、夜夜去瞧,什么结果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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