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后,灯芯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张巨鹿看了眼摇曳不定的灯火,轻声道:“你果然最像我。
可惜你是我张巨鹿的儿子。
是我...对不住你们。”
张边关此时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坐在椅子上,看向张巨鹿的眼神中满是愤怒。
一叶知秋。
此时此刻,张边关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不选择和那些大族联姻,只让他们兄弟娶一些小门小户的女子。
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让皇帝下手时无所顾忌,能够放心大胆的砍下他们张家的人头!
“对不住?”张边关颤声道:“您轻飘飘的三个字,可就是几十颗人头落地啊!
爹,为什么啊?”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过的称呼,张巨鹿眼中闪过了莫名的神采。
他轻轻吐了口气,接着缓缓道:“理由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一条,是为了奠定后世千年基业。
我要给天下官员上一道枷锁。
无论是寒门贵子,还是豪门士族,都好好看清楚。
只要敢肆意妄为、与民争利、贪赃枉法。
哪怕位高权重如我张巨鹿,也要人头落地。”
张边关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抖动,良久才轻声道:“所以...您就要用张家的几十条人命,去当那千年基业的垫脚石么?”
张巨鹿面色平静,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张边关彻底死心了。
他面色煞白,如同丢了魂般身形微微摇晃,一个不稳,重重坐在了地上。
良久,他突然狂笑起来,指着张巨鹿道:“好一个以身入局。
好一个万世楷模!
后世若是不为您着书立传,我第一个不答应!”
张边关说着,猛地按住桌子,艰难站起身,双目通红的盯着张巨鹿,指着自己脑袋一字一顿道:“君臣父子,纲常伦理。
您要儿子的命,儿子不能不给。
我只有一个要求。
别带上秋霜。
只要您答应,这颗脑袋,儿子双手奉上,换您的万世师表!”
张巨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边关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眸子,眼神又出现了恍惚。
不知不觉间,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
秋霜顶着满头白雪,小心地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外面又下雪了,好多店铺都提前关了。
我随便买了些东西,也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让秋霜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见秋霜回来,父子二人极有默契的停止争吵,张边关坐回座位上抹了把脸,故作镇定道:“愣着干嘛,怎么去这么久,我都饿了。”
秋霜轻哦一声,连忙走进厨房,片刻后,便端着一盘盘菜走出,很快便摆满了不大的桌子。
菜刚上桌,张边关就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像是要把后半辈子的饭一次性全吃完,嘴被塞得满满当当,仍不停下夹菜的手。
“慢点吃,别噎着。”秋霜担心道:“张首......爹还在这呢,你也别光顾着吃。”
张边关置若罔闻,翻着白眼梗着脖子,艰难将菜咽下了肚,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接着把手伸向秋霜。
“酒。”
秋霜一愣,赶忙把装酒的竹筒递了过去。
张边关胡乱擦了下嘴,揭去盖子,仰头便灌。
眨眼的功夫,他的脸便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张巨鹿见状,也问秋霜要了一筒酒,也不去看不停咳嗽的张边关,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父子俩一人狂饮,一人慢酌,片刻的功夫,张边关手中竹筒已经见底,他扫了眼杯中酒刚刚过半的张巨鹿,醉眼朦胧道。
“您从来都不喜饮酒的,不必如此。
我也不是差您这杯送行酒。
赶紧回家吧,这没您住的地方。”
张巨鹿默不作声,在秋霜尴尬的眼神中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旋即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这话您今天已经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一遍。”张边关拈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中,含糊道:“都到这时候,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儿子听命就是。
天冷路滑,您还是早些回家吧。”
“我今天见了一个人。”张巨鹿看向张边关,话锋一转道:“他说,我可以当圣人,但不要强行要求别人也当圣人。”
张边关闻言噗嗤一笑,摇头道:“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张首辅面前讲道理?
他说那话,对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合适,对您可不合适。
书上都写了,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
这其中孰轻孰重您比谁都清楚。
相比这天下,我们...确实是轻了。
您不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改变想法吧?
我怎么不知道您耳根子这么软呢?”
张巨鹿无视了张边关的打趣,继续道:“在他说这话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