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亲都没房子,哪里能多挤出来一间房再多养一张嘴?
苗家兄弟出门时自是满口答应,他们今天之所以带了石渠村这么多人来兰塘村,还带了秀才老爷的儿子,就是为了从武力、从道德、从律法上都要弹压沈家人,只要能把沈家人说服了、打服了,让沈家断了休妻的念头继续安生过日子,才是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他们压根儿也没想过要接苗氏回来。
这也是他们兄弟俩,打心底里觉得对苗氏最好的办法——娘家没有落脚的地儿,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苗氏都得再嫁。这倒不愁,村里多得是老光棍、老鳏夫,只是那样的是什么好人家?恐怕还不如在沈家凑合着。更何况错的是他沈志高,凭啥说休他家姑娘就休?没这的道理!
青哥儿到底是年纪小,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就知道添乱,张嘴就让他爹娘和离,现在是痛快了,以后咋办?
苗兴就开口了:“青哥儿,知道你心疼你娘,不忍心你娘受这气。可这里头的事儿不是你一个小哥儿能明白的,你先出去吧,大舅二舅会给你娘讨个公道的。”
这沈志高也是想瞎了心,他们能容李寡妇进门做小就是底线了,现在还敢让他妹妹做小,这就是把他们苗家的脸面往地上踩,真当他们家人没人了!
沈青却不肯动,依然扶着那把柴刀立在那里。别看他面上凶狠,心里却也打着鼓。他这番话在肚子里排练了无数次,最怕的就是两个舅舅不站在自己这边!连忙继续道:“合离了,我娘也不必回石渠村和舅舅们一起住——我跟我娘一起走,以后我养活我娘,和沈家再无瓜葛,也不劳烦舅舅们。只要答应这条,我就同意让我娘和离,给李寡妇腾地方。我娘不肯离,我也要劝她离!”
沈青清楚两个舅舅顾忌什么,先把不回石渠村的话说在前头。他比两个舅舅想的更明白,谁做大谁做小,这名分在这农家院子里,是那么等级分明的吗?
这么多年了,他娘倒是当大嫂的,他二叔的夫郎尊重过他娘吗?沈壮和沈小娟尊重过他娘这个大伯母吗?关起门来还不是他娘事事受委屈、被欺负,干最脏最累的活儿!这样的正妻名分,就算舅舅们帮着要来了,又有什么用!
屋里的人全被沈青这一番话给镇住了。乡间休妻、和离的少见,但也不是从来没有过,几十年来也有那么两三例。大家从来都默认孩子是夫家的血脉,从来没有人能带走的。
别说和离了,便是丈夫死了,女子和哥儿不想守着要再嫁,只要夫家、宗族不是没人了,都少有让寡妇把孩子带走的。可沈青却自请离开沈家要跟苗氏走,还要和沈家再无瓜葛!
这、这青哥儿是要和沈家断绝关系?
石渠村来的人都惊了。苗兴苗旺兄弟俩听得沈青和苗氏不打算回石渠村要单过,先是松了一口气。青哥儿的话听着有些惊世骇俗,但细想想,兄弟两个又觉得不是不行。
村里都是单夫独妻的,一屋子里有两个老婆,日子肯定不太平,将来那李寡妇再生个儿子,难免就东风压倒西风。就算苗氏跟他俩回去住在娘家,将来侄儿给养老,又哪里比得上自己亲生的哥儿贴心顺意?
况且,青哥儿是出了名的能干啊!
且不说苗家兄弟低头思量起来,那头沈志高半晌才回过神来,怒道:“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什么叫和沈家再无瓜葛?你还想和你老子断亲?”
这年头只有做父母的和子女断亲,断断没有做子女的敢说要和父母断亲。被乡邻戳脊梁骨便罢了,真要是父母上衙门去告,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也是能判流放的!
沈青终于把视线转向沈志高,语气却冷硬:“我如何不孝?爹想和娘和离,娶那李寡妇生儿子。我舅家不同意,你便离不成,我舅舅还能去衙门告你通奸——我都听着了,得流放!如今我劝着我娘和我舅舅答应和离,这不是顺了爹的心意?爹也不用流放了,我简直再孝顺没有了。”
在座的人都被这番话绕了进去,甚至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沈志高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驳,却越发恼怒:“你还敢威胁我?你还想让你舅舅去告我?!”
沈青继续道:“我身上流着爹娘两个人的血,我娘十月怀胎生我更是不容易。我劝说我娘和离便是孝顺过爹了。之后便要孝顺我娘,所以我和我娘一起走,以后我养活我娘。”
苗氏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从来没主意的人终于下了一回决心,起身扑到沈青身上大恸道:“我答应和离!只要让我带着我的青哥儿走,我给那狐狸精腾地方!”
她之前死咬着牙不肯答应,也是担心沈青:虽然她这个当娘的也没什么能耐,平日里还得青哥儿保护她,可若是连她也走了,她的青哥儿在这沈家院子里孤零零一个,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死了也闭不上眼!
今后她们娘俩儿横竖在一起,饿死在外头也认了!
可苗氏这头答应了,沈家却并不乐意放人。苗氏也就罢了,沈青今年却有十八快十九了,一般这年纪的小哥儿早就出了门子,给家里挣下了一份聘礼钱。只是这沈青长得不像一般小哥儿那样瘦弱娟秀,行事也不像一般小哥儿文静柔和,反而像个汉子一样高高大大,脾气又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