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喜欢……”女孩家要说不喜欢精美的衣裙和首饰,那一定是在口是心非,“可这些是不是逾制了?”尤其是那顶凤冠,她要是戴出去还不得被抄家灭族。
程英道:“喜欢便好,不必管是否逾制,我们生来就没这个束缚不是吗?”
他们生就的那个时代的确是没什么束缚,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是自由的。
“可这里是太晏……”余娇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就被这个封建朝代给同化了,但这种大环境下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她无力改变。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人往前走,人就会变得格外渺小。
就像当初她展露剖腹之技,遇见了王珉、林昉之流,虽然事情最后得已解决,可那件事还是影响到她,让她产生了自己可能都无法察觉的变化。
这不是一个女子能够掐尖冒头的社会,这里充斥着王权尊卑,若不谨言慎行,随时可能没命。
这也是当初她面对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的百般刁难,为何没有选择直接离开余家的缘故。
没有籍契路引,何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余儒海夫妇虽贪婪自私狭隘,但并非大奸大恶,穷凶恶极之辈,虽然是非多,但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她知道自己那时候处事不够聪明果决,不免受到拿捏,可那就是那个时候的她的能力所能做到的。
她不相信,任何一个出生在平等自由时代的人来到这个封建阶级、强权压迫的朝代,就能迅速适应,不用了解生存的大环境,就能如鱼得水。
何况前世她的生存环境格外单纯,被爷爷和师哥保护得极好,爷爷在时,家里有中医馆,慕名而来的病人对爷爷异常尊敬,待她也很是客气。
后来爷爷去世,临终前让她将中医馆给关了,叮嘱她毕业后去师哥傅川的医院,她明白爷爷是担心她一个人开医馆太劳累,去医院有师哥能照顾她,师哥也的确将她照顾得很好。
“这里是咸阳,太晏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在咸阳你可以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不必介怀这是什么朝代。”程英早已做足了准备,眼下整个咸阳城,是他为余娇准备的世外桃源。
余娇问出口:“师哥,你…你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怎么适应的?”
程英其实很不愿在余娇面前去回忆那些过往,即便是要朝余娇摇尾乞怜,他也不愿拿那些灰败狼狈的过往去示弱。
“师哥若是不想说便不要说了。”余娇记得刘家祖母曾与她说过一桩后宫里与程英有关的陈年旧事,秉笔太监欺负刚入宫的小太监,宋御史出面解救,还在先皇跟前参了秉笔太监一本,小太监在先皇面前却隐忍而周全的说并无此事,那秉笔太监只是在教导他做事。
那时她是身外之人,事不关己,可眼下她知道了程英就是师哥,那便不是别人的故事了,受欺负的小太监是她的师哥啊。
便是他有成年人的心智谋略,可骤然变成一个生死不由人,生活在皇权压迫最集中,阶级也最分明,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皇宫,他得挨多少次欺压,隐忍多少次欺辱,才能一步一步走到司礼监程掌印的位子?
想到这些,余娇心里就泛起酸苦。
她的师哥本不必遭受这些,前世他行医济世,种下那么多福报,甚至就连死也是为了救她一命,老天但凡看在眼里,就不该让他这辈子也遭受这些苦楚的。
程英太了解她了,从她的神情就能窥出她所想,他故作轻松一笑:“其实没什么的,我如今不是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反倒是你。”程英想起叫番役去青屿村查出来的札记,不免心疼。
“师哥若是能早点找到你,认出你就好了。”来咸阳之前该杀了张道陵的,他被张道陵瞒得好苦,但娇娇的确来了太晏,为着这一点,程英才没对张道陵彻底下杀心。
余娇仰头朝他展颜一笑:“现在也不晚,我甚至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哥了。”说到后半句,余娇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程英心中酸软,牵住了她的手:“不会的,就算是身在炼狱,我也会挣脱出来,找到你。”
“你不是想听我刚来太晏时的事?师哥说与你听便是,且说太晏初年,有一罗刹恶鬼托生的权阉横行无忌,助纣为虐,坏事做尽……”
余娇破涕为笑,知晓他是在换话题哄自己,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许这样说自己,我不想听了。”
是非对错都是世人评价的,史书也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喜爱英勇豪迈的事迹,可人无完人,赞誉加身的人焉知背后是人是鬼,就像德高望重的人可能曾经抛妻弃子,杀伐果断的将军可能是贼匪出身,高风亮节的书生可能在清贫之时做下过典妻卖女之事。
人从来都是复杂多面的,不能一言蔽之。
“好,娇娇不想听,那师哥便不说了。”程英笑着很顺从的道。
这一晚上的相处,余娇只觉得又和师哥回到了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她踟蹰着去看程英,犹豫再三,还是将藏了好久的话小心翼翼的问出口。:“师哥,你……你何时带兵去支援京都啊?”/
程英闭了闭眼,有种悬在头顶将落未落的长剑终于落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