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到了此刻,已是图穷匕见,剑拔弩张。
余启蛰的声音很轻缓,就好似一阵风不曾落地就消散了,但是在这炎热的夏日带来的凉意却叫人脊背一寒。
刘裕盯着他,一贯温和的面容变得肃冷,“你都知道些什么?”
余启蛰面不改色:“老师不必紧张,簪瑁胡同那片废墟已荒了多年,我不过是想要求娶余娇为妻,还望老师成全。”
见他连燃成灰烬的淮阳公主府都点了出来,刘裕确信余启蛰的确是查到了余娇和刘子期的身世,这人实在太过聪明,明正帝派的那些人暗访多年,也未能窥到真相,他却凭借着蛛丝马迹,就将余娇和子期的身世给猜了出来。
刘裕看向余启蛰的目光多了一丝忌惮,脑中闪过杀人灭口的念头。
“纸包不住火,刘大公子所谋甚大,老师以为刘府还不够招眼吗?”余启蛰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刘裕的念头,他捏着腰间的羊脂玉,淡淡道,“我会护余娇一世周全。”
这人实在聪明,也拿捏住了刘裕的软肋,刘府树大招风,余启蛰能查到子期在平凉府豢养私兵,他人未必查不出,若有朝一日事发,他们刘府恐怕根本无法善终。
“你如何能护余娇周全?”刘裕冷声道,“你以为一个区区从三品的大理寺少卿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眼下不过是你有用。”
程英那柄刀愈发重,用了多年已经不太好使了,若是强用怕会伤及自己,明正帝想换一把好使的刀,这才提拔了余启蛰,而今余启蛰有用,明正帝想要用他罢了。
可这样的刀,随时都能换,余启蛰才做官多久?不过是眼前的如鱼得水,焉知卸磨杀驴后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
余启蛰自然能听懂刘裕话里的深意,他道:“我无党无派,出身寒门,这已足够让圣上安心。”
余启蛰自从被明正帝召进奉天斋崇道斋醮后,跟清流来往得便少了,他不过是拜了刘裕当座师,但与清流并无深交。
明正帝当初未必不是看上这点。
只多少还有些顾忌着余启蛰与余娇的牵扯,从余启蛰那听说余娇曾是他冲喜的妻子,刘家人找回余娇后并不认这门亲事,直接抹平了这段过往,明正帝彻底放下心来,迫不及待的想要成全余启蛰和余娇这门亲事。
在明正帝看来,刘家不认三女儿曾是余启蛰的冲喜娘子,是因在刘家看来这是一桩丑闻,他们看不上余启蛰曾是乡下人,瞧不起余启蛰出身寒门。
而余启蛰如今想要他赐婚,重新娶回刘家三小姐,自然是功成名就后的一种报复。
毕竟余启蛰可是身有不足,无法行房生子!
程英的义女,清流首辅的女儿,嫁给他的人为妻,这样的好戏明正帝还是很乐于成全的。
不然换做其他人,明正帝还要担心他们结党营私,而余启蛰背后没什么人可以依仗,他想要赐婚娶刘家三女儿,已是跟刘家人结仇,也不必担心余启蛰会投靠刘裕这个结了仇的岳丈。
所以明正帝在养心殿召见刘裕后,见他一口回绝这门亲事,便愈发赞成这门亲事。
不出意外,明日应就能见到赐婚的圣旨了,余启蛰不想这其中有任何变故,是以有备而来,以刘子期和余娇的身世来做筏子逼刘裕答应这门亲事。
“还望老师成全。”余启蛰语气不疾不徐,依旧是那副君子之姿,可刘裕已见识过他的真面目,只觉得此人甚是诡诈。
他脸色难看,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余启蛰站起身来,“学生当老师同意了,学生去看看余娇。”
刘裕抿了抿唇,叫住他,皱眉道,“薛家那么好的门楣,自可助你仕途坦荡,平步青云,你何必舍近求远,非要搭上余娇的下半辈子?”
“学生娶妻不为仕途。”余启蛰抬眼,清隽深邃的眉目异常真挚:“我此生只想娶余娇为妻,她原就是我的妻子。”
说罢,不等刘裕再说话,余启蛰谦恭欠身,转身离开。
刘裕满心不快,却也发作不得,只能看着他离去,他当初真是小看了这个余启蛰,也不知这人到底是如何查到余娇和子期身世的。
事实上余启蛰不过是在诈刘裕,他只是从陆瑾查到的那些事里觉出余娇的身世有古怪,好在他记性还不错,当初顾韫和刘子期找到青屿村的时候,口口声声称余娇是素笺,这段日子他让人顺着素笺这个名字查下去,才查到襄阳公主府。
这般一来,刘子期的种种古怪指出都浮出水面,当初刘子期逼他离开余娇时,口口声声说他护不住余娇,想来也是因为余娇是淮阳公主的遗孤。
可余娇若是淮阳公主的女儿,那刘子期与余娇便不是亲兄妹,可刘子期又待余娇这般好,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父亲已是次辅,刘子期这样的世家公子更没道理要在岭南豢养私兵。阅宝书屋
种种异常之处,结合当年淮阳公主府惨案,余启蛰推测出一个结果,刘子期的身世也大有问题。
方才在前厅刘裕的态度,证实了这一点。
余启蛰走到二进院处的凉亭,抬眸看见站在凉亭里的纤瘦身影,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