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轻踏进书房。
清幽的静室之中,有二人相对而坐,正在喝茶聊天。
一个是师父,另一个……
男人一身深蓝锦袍,玉冠博带,从眉眼之间,依稀看得出曾经端雅清秀的样子,他是食禄两千石的武官,身上却带着一种文士儒生的清雅气。
闻青轻在路上已经听长生说过闻适的身份。
——这是宫中卫尉卿,她的叔父。
闻青轻以前见过他。
上一次见也是这样,师父让她进来,对着叔父拜一拜,就让她退下,之后再没有提起。
因而闻青轻对这位叔父并不了解,也谈不上认识,唯一的印象就是他跟阿爹似乎有点像。
因为这点相像,刚见过他的那段时间,闻青轻总是期待再见到,可惜一直没有。
“师父,叔父。”闻青轻收拢思绪,向二人行礼。
自闻青轻进门,闻适一直看着她。
茶杯触碰桌面发出闷闷的钝响,茶水微微洒了出来。
闻适站起来,往下走两步来扶她,眼眶有点红,笑着说:“轻轻,都长那么大了。”
他的手粗糙带茧,握上来时,有点扎人。
“真好,”他温柔的目光看过来,眼中闪着点清莹水光,他不会怎么会说话,絮絮道,“真好,还有你在。”
闻青轻被他看得出神,垂下目光,眼睫湿湿的。
这就是血缘吗。
真是奇怪。
她从来都很听阿兄的话的,阿兄让她忘记幽州的一切,她就忘记,假装自己在扬州出生、扬州长大,假装青要山就是她的故乡,假装自己本来就没有爹娘,没有哥哥。
可当闻适站在她面前,看着那张跟阿爹相像的脸,她分明又想起景成十三年幽州刺史府的大火,想起她千里之外的故土。
她还有血亲在世。
那她不是孤儿呀。
闻青轻反握住他的手,抬起头,眼中水色清浅,眼睑泛红,轻轻喊:“叔父。”
“哎,”闻适怔了一下,又应,“哎。”
崔町坐在主位,看见闻青轻含着眼泪的目光,微垂眼帘,将茶杯放下,问:“轻轻,闻大人欲带你去京师生活,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町安静地看着她。
闻适握住她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京师?”闻青轻有点迷茫。
“是,京师,”温和的话语落在静室中,崔町拢了拢袖子,接着说,“日后生活起居,成亲生子,都在京师。”
“轻轻要是不舍得,寻常时候也可以回来。”闻适连忙说。
“扬州去京师上千里,路程遥远且艰,哪有那么容易回来。”崔町漫不经心抿了口茶。
师父言辞从来温雅有礼,难得说出这么市井的话。
这很不崔院长。
闻青轻下意识看了崔町一眼,她反握的手松了松,缩在袖
子里,说:“我……我要想一想。()”
闻适心中酸涩,只得应下:也好。?[(()”
崔町轻叹一口气。
“长生,带闻大人去客院休息。”崔町吩咐。
长生带着闻适离开,书房里,只剩闻青轻和崔町两个人。
崔町在书院的书房布置简单,只有几张小案,两三个书橱,并窗沿几棵青竹而已。
崔町起身,从书橱里抽出几卷竹简,闻青轻就跟在他身侧,他抽下来一本,闻青轻就接过一本,抱在怀里。
“师父要看这么多书吗。”闻青轻低头看怀里的一堆竹简,有点好奇。
崔町在这个书房里待的时间不长,闻青轻小时候需要人照顾,他一般都把书带回家里看,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崔町语气平静,说:“不是我要看,你要看的。”
闻青轻微微睁圆眼睛,悄悄往门口一侧挪挪脚步。
崔町头也不回,淡淡落下一句话:“不要跑。”
……好、好吧。
闻青轻乖乖抱着竹简。
崔町又找出几本书,还有一张绢制的地图,一同递给闻青轻,闻青轻乖顺接过。
“去京师的日子里把这些都读完,每半月写篇文章交回来。”崔町说。
“师父怎么知道我想去京师。”闻青轻目光迷茫。
她分明没有说出来。
崔町轻声笑了一下,说:“我养你九年,自然知道。”
闻青轻眨了眨眼睛,偏过头,又想掉眼泪,崔町觉得好笑,微垂首,轻轻抹掉她眼尾的泪水,笑着说:“如何这样没有出息,你师兄加冠前,四处乱跑,加冠后在荆州待了几年都不回来,他每次下山都是开心的,你也该开心才是,你不是很期待下山吗。”
“那我要是想回来了怎么办。”闻青轻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他。
崔町说:“那就回来。”
“可是,不是说扬州去京师路程遥远艰难吗。”闻青轻想起师父的话,有点犹豫。
崔町看着眼前长发披散的少女,静默片刻,取出一条红绸,微微垂下目光,纤长清瘦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
他忽然想起刚刚见面时,闻青轻小小一只跪坐在蒲团上,端正地给他磕头,她睁着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