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荇眼底黯淡了一瞬又归于平静,她淡淡道:“她死了。”
“她也没有防备一个七岁稚童,在路上就同我说了实话。她说要带我去最破烂的窑子将我卖掉,由那里的客人送我上路。并非全然是图财,也是怕被我连累,只有最下等的窑子可以让我死的悄无声息。”
“我用母亲留下的银簪刺入了她的左胸。”
王渊愤愤拍桌子:“就该如此!你将她杀了?”
“她当时只是受了伤,嚷着要去报官,好在那天的雨帮我将她声音淹没了。”
“一个行人正巧路过,他说我必须杀了她,不然我难逃一死。”
“事后,也是那个人帮我将她搬回了池府,伪装成殉主。那个路人,后来成了我真正的师父。”
至亲自绝,唯一的依靠又背叛,温暨望难以想象七岁的她是如何数着日子长大的。她行事冒险,几乎是以卵击石,正是因为被心底仇恨灼灼燃烧了整整十年。
“池……”他开口,发现自己喉头干涩沙哑,甚至不敢触碰她的全名:“池娘子……抱歉。”
干巴巴的一句。
池荇知道他的想法:“一切与殿下无关。”她真的不怨,只是无法真正接受他。盛国积重难返的现状,她的亲人宁可自绝都不愿等待审判的结果,归根到底是因为晟昭帝的荒唐。
王渊眼珠子转转,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太子殿下看池娘子的眼神,湿漉漉好像一只彷徨的小鹿,他应当是心悦许娘子的吧?
可惜。
气氛越来越怪了,王渊眼看自己要喘不上气,尴尬开口:“那个,不知还有何事在下能出一份力?”
池荇将今日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她师父做的木雕。
“十年前害你我家人蒙冤的而死的,便是与它一模一样的骨雕。今日带来,也想请你帮忙查一查,它是不是来自骊国。”
原本计划让师兄跑腿一趟的,现下既然有了更合适的人选,自然要改变计划。
王渊神色凝重,他死死抓住那个木雕,似是想把它捏成筛粉。他咬牙道:“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害得我们如此?”
池荇本有些心疼,毕竟这是师父生前所赠,意义非凡。想说不是你手上这个,不必这般用力,想了想还是住了嘴。她最初见到那骨雕时,反应比王渊大多了。
池荇认真道:“我有预感,就这几月内,一切都将真相大白,我们回宫之后,你也该尽力扩大自己的影响。对了,还要在民间传些话。”
王渊问:“传什么?”
“传半月前有'长庚伴月'星象出现。也要传,太子殿下就是太阴星君降世。”
王渊呆怔:“我怎么记得太阴星君,是女君?不是管姻缘的么?”
池荇摆摆手:“何必在意这些细节,神仙都下凡了,还管什么男子女子,你照做便是了。只是要隐秘,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让国师察觉。”
长庚伴月通常预示君王身边的王侯或臣子起了反心,同荧惑守心一样是大凶的星象,只是前者听起来只需要“锄奸佞”,后者则是“没救了”。温暨望思忖片刻,开口问:“池娘子觉得,国师等来荧惑守心的星象,是为了害我?”
池荇点头:“只是猜测,不过有备无患罢了。他多年来靠装神弄鬼和捕风捉影来控制帝王与百姓,既然我们已经有所察觉,更应当提前做好反击的准备。”
她长呼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想,终于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她不再一个人承受所有秘密,抱着自己的姓氏躲在角落,今日只是在两人面前,终有一日,是在所有人面前。
……
冷宫中,春杏坐在拔步床前的脚踏上,一边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萧索的落日,一边用葱白的手指灵巧地为寿妃剥核桃:“这核桃是贡品,皮薄如纸。咸甜适中,您吃不下饭,也吃点这个吧“。”
“明日皇上回来,您再吃核桃就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这辈子糊里糊涂的去了,下辈子还要糊里糊涂?”
有道理。
寿妃躺在破旧的床上,不情不愿地接过核桃。
她本就被情人背刺,又得知池荇与国师间的关系而郁郁,加上这两日再听这小宫女煽风点火,只觉得胸口怄了一口老血,她疑心春杏是不是就是专程想气死她,捂着胸口道:“你也知道本宫没多长时间好活了,还拿话挤兑本宫作何?当心本宫拉你一起陪葬。”
她话说的凶,但春杏并不当回事。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寿妃实际上是个顶好的人,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就是运气和眼光都差了些,先嫁给了狗皇帝,又被国师迷了心神。这样的女子,最好一辈子不见男人,疆场才该是她的归宿。
外间传来推门声,两人支起身子向外探头。
池荇伴着最后一抹残阳走进里屋,她一袭白衣清丽脱俗,头顶上却插满金簪宝石,活像戴了一顶金玉做成的帽子,在落败的冷宫中投下许多细小的光影。
寿妃戳戳春杏,小声问:“她来干什么?开屏?”
春杏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假装一无所知,心中暗道她自然是来彻底将你救出苦海的。
池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