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昌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二十八岁的他是否知道暂且不提,至少十八岁的他还不知道。
但他知道任克明的性格。
再难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是轻飘飘的。
就算外面风嚣再大,他也只会抱着黎昌,靠在他肩膀上轻轻说一句:
“黎昌,我好累。”
虽然是哭着说的,但他的眼泪并不能代表什么。
至多只能代表,他信黎昌,他愿意在他面前袒露脆弱。
所以即使任克明将那段时光轻描淡写带过,但黎昌仍能够凭直觉从他的眼底找出那时的痕迹。
那时的任克明过得不好,很不好。
黎昌仰着头望了他两秒,忽然问:“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任克明揉在他头发上的手沿着耳侧滑下,摩挲着他的耳垂。
“你说。”
“任庆说的那场车祸……是八年前那次吗?”
任克明的动作倏地一滞。
黎昌的问题却没有停止。
“是我们两个认识的那一次吗?”他看着任克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那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
任克明垂眸和他对视,雾黑色的瞳孔逐渐蕴上黎昌不大能够看真切的情绪。
半晌后,
“……你忘记了?”他问。
黎昌怔了一下,点头:“我忘记了。”
任克明的眸动了动,重新捏上他的耳垂,轻声说:“你失忆了。”
“嗯,”黎昌于是也说,“我失忆了。”
任克明忽然放下手,搭上他的肩。
“失忆了就不必再想起了。”说完移开对视的眼眸,抬步走出阳台。
黎昌转头追他的背影,目光触及上的那一瞬,只听他的背影沉沉说:
“好好待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就够了。”
黎昌站在原地,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
在任克明身上,总是有那么多想问却问不到的事情,他本该习惯的。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场车祸的细节。
头一回如此之想。
车祸这话题后,仿佛雷区过境,二人一言不发。
一个人戴上眼镜坐在书桌前特板正地处理着公务,另一个则窝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剧本,眼睛时不时往书桌那边瞥。
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去。
临近晌午,任克明下楼去帮着白妈做午饭,黎昌就跟着他一起下楼了。
其实说是做,不如说把昨天的菜拿出来重新加工,毕竟昨天那七个菜,再来俩人也吃不完。
看着任克明的身影在狭小的厨房里特有规律地忙碌,黎昌靠在门口又挠头发又摸鼻子的。
怎么感觉就自己成天这么闲得慌呢……
嘁,不说就不说吧,回去问小安还不是一回事儿。
说不定小安说得还要比任克明更细节一些。
想通这点,黎昌便走进厨房去取碗筷,碗筷在任克明身旁的架子上放着。
他本身伸伸手就能够着了,却非要犯犟,站在后面等着任克明给自己让个位置。
那人任克明背后边儿又没长眼睛,哪能知道他在后面啊!
于是当白妈疑惑这孩子怎么取个碗筷花这么长时间的时候,往厨房里一看,就看到这副场景——
任克明在前边儿忙活,黎昌就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双眼睛直当当落在对方的身上。
一会儿看肩,一会儿看腰,时不时还看看屁股的。
活脱脱一个没有正经的小流氓。
白妈:……
碗筷在白妈外力作用的加持下顺利拿出来后,她拉着黎昌走到一边,咋舌摇头:“妈昨天怎么给你说的?”
黎昌:“啊?”
“啊什么?”白妈语重心长:“要节制啊!”
恰逢任克明这时端着菜走出厨房,听到这句话后勾唇轻笑一声。
感到嘲讽的黎昌:……
妈,不节制的根本不是我好吧!
吃饭的时候,黎昌默不作声刨着饭碗,任克明这时倒像示好似的给他夹了个鸡腿。
黎昌盯了这鸡腿两眼,丢回任克明碗里。
现在示好,晚了!
任克明挑眉看了他一下,然后神色自若地又把这鸡腿重新夹给他。
夹完后还夹了块煎蛋。
黎昌本来还想给他丢回去,这时白妈说话了:
“小昌,好好吃饭。”
黎昌使筷子的手指顿住,乖乖应了声哦,再抬眼,只见任克明这厮眼眉含笑,明显是一副得意神色。
……卑鄙!
吃过饭后白妈为了给黎昌去去懒,大手一挥指使他去洗碗。
七个盘子三只碗,外加六根筷子,其实并不多,可黎昌这人为啥不爱做饭,就是因为懒得洗碗啊!
但又不敢违抗白妈,故而只能愁眉苦脸地端着脏盘子们进厨房了。
搓盘子搓一半吧,身后忽然传来脚步,黎昌不消回头都知道是谁。
……肯定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走开。”他瓮声瓮气。
话刚落下,一只修长的手却从自己手中接过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