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也以为是有人放炮仗,直到有人高喊,杀人了!杀人了!我才知道出事儿。但我万万没想到,出事的那人会是你们祖父。当时他踉踉跄跄从百货商场跑出来,一只手抓着帮我挑选好的衣服,一只手捂着胸口,鲜血从他指缝渗出——”
“那一刻我都吓傻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他笑着把衣服塞给我,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他帮我挑选衣服,以后我自由了,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任何东西,选择要走的任何一条路。”利孝禾说道这里,眼泪已经慢慢流出,低眼望向儿子利兆亨,“就跟你现在一样,利家完了,我也快走了,你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我——一个做父亲的,一个一直对你严格要求的,现在,给你自由!”
“给我……自由?”利兆亨似乎想到什么,语气有些发颤。
“是啊,现在我给你自由。你呢,也应该为利家做点什么了,不是吗?”利孝禾语气决绝,望着儿子。
利兆亨明白了。
老父亲这是要弃车保帅。
目前情况很明了,利兆亨一个人死,总比拉扯一大家死要强。
“父亲,我谢谢你!”利兆亨语气苦涩,“谢谢你抚养我这么大,也谢谢你之前那么支持我,信任我。真的,谢谢!”利兆亨朝利孝禾又狠狠磕了三个头。
“那都是应该的。”利孝禾淡淡道,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他从一开口就没责怪儿子利兆亨,责怪他搞垮利家,害得众人无家可归,也没有和往日那样动辄开口训斥,更没有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只是如同个絮絮叨叨的老人,诉着当年自己与父亲利希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以及父亲去世后的感悟。
他疾病缠身,时日无多。对利家未来怎样,已经不再关心。
这个岁数,家族遭逢大变,已经让他不知该如何去做,只能麻木的让自己去努力回忆与父亲当年的往事,来填充自己濒临崩溃的大脑。
他经历这么多风雨,心里面十分清楚,也十分明白,如果再埋怨儿子也没有用,面前一切打骂责怪全都于事无补,利家想要重振家业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放开手,让他们三兄弟独立出去。
趁着银行还没上门查抄家产,赶快分家,最起码能保住老大和老三两人。
中国很传统的一句话,有人,就还有机会。
至于利兆亨-——
利孝禾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
牺牲他一个,成全利家。
利兆亨在父亲膝前跪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起身,看向大哥,三弟,以及家里的那些女人,一往日斯文和煦的脸上,此时刻满坚定:“大哥,三弟,还有大嫂,弟妹——你们请放心,接下来一切事情我会承担,绝对不会再连累利家!总之,以后利家你们来扛,所有罪名由我来认!放心,利家不会垮!”
利兆元,利兆贞等人都望向这番话的斩钉截铁的利兆亨。
利兆亨又看向父亲:“您老人家身体不好,以后的事情您老也就不要参与了!”
父亲叹息一声,闭上眼,不再看他。
利兆亨不忍的侧过头咬着牙齿沉默一会儿,对房间内众人道:“现在我就去警局自首,承认伪造印章,虚构合同!同时申请利氏破产,你们以最快速度把财产转移掉,能转移多少就转移多少,一切由我!”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利兆亨又看向心腹手下李天旺:“阿旺,麻烦你和我一同去警局,把我自首的消息记录下来,回来讲给大家听,也让大家看清楚,我利兆亨既然姓利,就也是个男人,为了利家能够承担一切后果!我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杂碎,更不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李天旺看看利兆元和利兆贞,两人都朝他微微点头,此时此刻也只有这样做,牺牲一个人,总比全家死掉要强。
利兆亨说完之后,迈步就要朝外走去——
这时——
父亲利孝禾忽然在后面说了一句:“人死债消!”
短短四个字,犹如惊雷击中利兆亨。
他身子忍不住一晃。
利兆元和利兆贞目光也露出一丝骇然之色。
利兆亨什么也没说,身子在微微停顿一下后,就继续朝外迈步走去。
后面——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利孝禾剧烈的咳嗽声——
须臾——
他方才开口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我是不是狠了些?”
没人回答他。
也没法儿回答。
人死债消!
利兆亨就算承担一切坐了牢又怎样?
一身债务最终还是要压给利家。
但他死了的话——
一切就化为乌有!
中国人最讲究——
人死为大!
……
短短半日时间。
利兆亨主动去湾仔警署投案自首,当即被羁押起来。
次日,利家聘请的大律师才在李天旺的陪同下缓缓来到。
监狱会客室里,李天旺短短半日之后再见到的利兆亨,虽然没有手铐脚镣,但是也已经换上了监狱里特有的囚服,利兆亨在两名狱警的看守下,隔着铁栏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