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挽着李善靠在床头,端过醒酒汤小心翼翼的喂着,“是崔娘子亲自做的。”
“噢?”李善笑道:“相处如何?”
“崔娘子身世高贵,大家闺秀,性情温婉……”
李善并不意外,在这个时代是没有所谓的宠妾灭妻这种事的,特别是在高层中,妻子一般都出身世家门阀,而妾室只是以色娱人,甚至被视为可以赠送友人的物品,两者的地位有天壤之别,崔十一娘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周氏、小蛮给她带来威胁。
李善不再说话,只默默的喝完那碗醒酒汤,低声道:“请崔公进来。”
外间众人还没有散去,崔信端坐在上首,不肯离开的崔十一娘站在父亲身后,朱氏、张氏正拎着王君昊、齐老三、周二郎、朱八等人细细追问,主要还是担心李善在这次战事中有没有受伤,是不是真的寒气入体。
崔信是压根不信的,那厮给平阳公主的信中提及负创患病……但今天来者不拒,喝的大醉,像是个有患的人吗?
所有人都知道,李善是借着流言蜚语回朝坦露心迹,而李渊也的确没有疑心,不仅任命苏定方继任主帅,而且还有魏王这样超乎规格的加赏。
崔信突然想起了今日宴会中赵郡王李孝恭随口提及的那几句话……他日令婿也只能困居长安,再无跃马之机。
那厮不上战场那是好事,万一出个什么事,如果女儿肯改嫁也就罢了,万一铁了心……裴淑英还能等得到李德武回长安,但阴阳两隔,若要重逢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不过李孝恭的确与李善很像,同样是领大军在外征伐,李孝恭当时麾下数十万大军,直接管辖着整个江南、山南、荆州等地,而李善手握关内道绝大部分的兵力,一个被密告造反,一个被指责拥兵自重。
但不同的是,李孝恭被即刻召回长安,从此闲置,而李善却很快在立下功勋之后自请回朝,更得陛下信重。
“父亲。”崔十一娘推了把,“李郎君请父亲进去叙话。”
养了十多年的小白菜长了翅膀……崔信叹了口气走进内室,然后看到了神色平澹已无醉意的李善,不禁暗骂了句,连喝酒都要作假,这样的女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啊!
“岳父大人勿怪,其实酒醉,腿软难以下床。”李善勉强坐起来欠了欠身子。
崔信找了个胡凳坐下,也不吭声。
“其他亲卫还好,刘黑儿其人,还请岳父稍加照料。”李善咧了咧嘴,他当然知道崔信为什么这模样……今日凌烟阁设宴,崔信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火气显然不小。
那是,一个宠女狂魔被逼着提前将小白菜送出去,还真当崔信没脾气啊。
“刘黑儿可堪信赖?”
“小婿以仁义待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小婿以仁义待之的。”李善笑道:“三日两夜并肩,有袍泽之情,许稽胡一族内附,若无意外,刘黑儿当不敢叛。”
崔信这次听懂了,一方面李善以仁义笼络,同时刘黑儿又曾经随其参与萧关一战,另一方面稽胡如今就在苏定方的麾下,刘黑儿的忠诚至少短时间内是能得到保证的。
“亲卫旧部中,苏定方、张仲坚均是英杰,侯洪涛、曲四郎亦不俗,但一时半会儿难以回京。”李善叹道:“王君昊稍显平庸,若有变故,刘黑儿倒是派的上用场。”
“变故?”崔信只觉得后脖颈隐隐发凉。
李善奇怪的看了眼崔信,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都懒得回答了……若是没有变故,自己有必要闹这么一出,又是自请回京,又是将苏定方推到主帅位置上吗?
今日两位宰辅同时出迎,而且言语间针锋相对,太子一再的怀柔,以及李渊今日召见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太子、秦王……这都让李善有些不安,他需要尽快了解如今长安内的朝局。
这也是为什么李善选择来崔府的原因,入夜后不可能出城,也不太合适与凌敬私下碰面……谁知道裴世矩那个心脏的会不会派人盯着,而李善也不想去麻烦平阳公主,常年在中枢的崔信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母亲客居崔府也是最好的理由。
“江国公的确与秦王来往密切。”崔信一边回忆一边说,自从半年前知道女婿投入秦王麾下后,他也开始留心这些身边的人事,“秦王性情谦逊,少有开口,平日议事,往往是江国公与裴玄真争执。”
李世民性情谦逊……李善忍住吐槽的冲动,“裴弘大呢?”
“从不开口议事,但每日都会去东宫。”崔信有些担忧,“怀仁,东宫会做什么?”
“自然是起兵。”
李善轻描澹写的回答让崔信勐地站了起来,前者用随意的口吻道:“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说起来也好笑,天台山一战后,李渊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导致了东宫、秦王府之间势力对比来了个大掉头……却同时使李世民在时机选择上处于被动。
崔信的声音有些发抖,“太……太子,不似有此胆魄。”
“是啊。”李善长叹一声,“以小婿观之,太子不被逼入绝境,难以行此逆举,即使被逼入绝境,也未必有此胆魄。”
“但还有个裴弘大啊!”
李善很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