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日,并州总管任城王李道宗轻骑北上抵达雁门关,顾集镇一战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按捺不住了,甚至还琢磨要不要率骑兵跟着出塞……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啊,简直就是白捡的功劳!
但想了又想,李道宗还是没敢,张宝相率千五骑兵相援,这已经是极限了,大军越境……毕竟是犯忌讳的事,自己身为宗室,曾是秦王部将,如今东宫又有意招揽,还是不要找事的好。
但等到六月十三日,听雁门关来报,邯郸王北上追击,大胜而归的消息后,李道宗再也忍不住,大军未动,自己与并州长史窦静只携百余亲卫奔向雁门关,意欲出关相迎。
但李道宗、窦静到了雁门关后,第一时间感觉到古怪的氛围,最古怪的是,不说官职了,一位郡王,一位外戚抵达,居然出迎的只有代州总管府录事参军事卢承基一人。
李道宗还没反应过来,城门大开,但回关的居然只有千余唐骑。
李道宗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代州总管李靖,看见了一脸尴尬的代州别驾张公瑾。
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道宗迷茫间,一旁的窦静看出了点什么,拉了拉前者的衣袖,“太子洗马魏玄成何在?”
是啊,东宫的魏征北上途中还和自己见过一面呢,对了,代州司马尔朱义琛不是奉命留守雁门关吗?
这两人哪儿去了?
寒暄了片刻后,李道宗看看李靖的脸色没追问什么……后者强颜欢笑了几句后就不见了,只丢下代州别驾张公瑾。
“弘慎兄?”窦静好奇的问:“邯郸王呢?”
张公瑾呃了半响,小声说了几句,李道宗有点明白过来了,想了想没继续问,只与窦静出关,向西北方向驰去。
六月十三日,唐骑缓归抵达顾集镇外三十里处,李善决意在顾集镇设祭台,以祭奠阵亡的数千唐军,还请赶来相迎的太子洗马魏征撰写祭文。
这篇祭文……是魏征持笔,但其中意味,基本是李善定夺的。
第二日,李善命张公瑾率本部千余骑兵先行返回雁门关……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李善不是想赶走张公瑾,毕竟人家领军北上,又随其追击突厥。
关键是张公瑾是大将中唯一从头到尾依附代州总管李靖的那个……祭奠因为李靖为一己私利而阵亡的士卒,李善难以容忍李靖也装模作样的在场。
没了张公瑾这块遮羞布,李靖脸皮再厚也没脸留下来……而且他还很“偶尔”的看到了写好的祭文,其中有“冤死”的字眼。
所以,李道宗抵达雁门关的时候,除了卢承基看不到一个人,尔朱义琛、魏征甚至崞县令李义琰都已经赶往顾集镇。
李道宗急行抵达顾集镇,远远望去,大军林立,静默无声,城门外不远处垒砌祭台,以邯郸王李善为首,刘世让、张士贵、薛万彻诸将肃穆而拜,台上的魏征正在高声吟诵祭文。
“这一战,三千士卒,不知生还者几人……”窦静暗然叹道:“平心而论,永康县公过于苛刻。”
“据说顾集镇一战,怀仁落马犹自进击,中箭后反手拔箭张弓,若非油尽灯枯,亲卫何能让怀仁返险。”李道宗翻身下马,远远眺望,绕过队列,步行向前,途中隐隐听得见祭台边传来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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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近处,眼见脸上犹有泪痕的李善起身,摇摇欲坠,李道宗大惊失色,周围一片骚动,苏定方、张仲坚抢在前头扶起了李善。
数度死战,还要细思将来事,李善不仅受伤多处,疲惫到了极点,更是心力交瘁,今日重返顾集镇,眼见如山尸骨,忆往昔音容,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再也支撑不住,在魏征念完祭文的同时,晕倒在地。
袍泽情谊,永远是世上最为可靠的情感,能将生死托付,世间再无二般……诸将几乎是一拥而上,情真意切,李道宗不禁动容。
动容的原因不仅仅是诸将对李善拥戴,更在于李道宗很清楚,高声喊来医者护兵的尔朱义琛是东宫大将,取来担架与苏定方一起将李善抬起来的张士贵是秦王心腹。
一刻钟后,李道宗看着医者剥开李善的衣衫,替其换药,背嵴、肩头、胳膊、大腿、小腿,除了铠甲加厚护佑的部位外……堪称遍体鳞伤。
屋外,尔朱义琛脸色难看,没想到怀仁伤重至此,他悄然瞥了眼,转身离去,找了个偏僻角落。
片刻后,面色灰败的朱韦跟了过来,“三郎君……”
尔朱义琛噼手揪住朱韦的衣领,低声叱骂道:“如此伤势,为何不劝?!”
朱韦默然无语,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如何劝得住……”
尔朱义琛不禁手一松,但随即恨道:“李药师……李药师!”
“之前顾集镇一战,除了肩头中箭之外,伤势不重。”朱韦低声道:“已然细细问过了王君昊、苏定方,北上追击,数度匹马当先……”
朱韦在这边细细讲述,那边张士贵、苏定方缓缓将北上追击的数战一一道来,刘世让、薛万彻在一旁时而补充。
李道宗、魏征、窦静、李义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