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外的朱雀门下马,裴寂先行入宫,李善陪着苑君章缓行,苑孝政还没有资格觐见,在宫外等候。
“天子气象,果然万千。”苑君章似乎有些紧张,只用眼角余光瞄着。
李善随口吟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现在李善吟诗都格外的注意,这首诗他记得很清楚是骆宾王所作,这位历史上和李世绩的孙子一起反武,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出生。
“今日倒是不吟花了?”
听见女声,苑君章大是惊讶,转头看见一位身着戎装,英姿飒爽,斜挎长剑的女郎。
“三姐说哪里话?”李善干笑两声,心想完了,这事儿都传遍全城了,老丈人可千万千万不要瞎联想啊。
“这位是芮国公。”
“这位是陛下嫡女平阳公主,如今宿卫宫城,执掌宫禁,辖北衙禁军。”
果然是这位,苑君章额头微有汗迹,前年他随颉利可汗几乎打穿了河东道,在太原府与平阳公主交过手……呃,后者也是那一战中箭以至于伤重险些身死。
平阳公主面容冷清,“当日消息断绝,若怀仁身陷马邑,他日某必亲提大军扫平朔州!”
“嗨,都好久之前的事了,雨过天晴。”李善劝了句。
“你还年轻,何知人心险恶!”平阳公主训斥道:“让你留在朝中,还非要再去代州作甚!”
“永康县公应该很快就能北上了。”李善摊手道:“到时候伯父再召小弟回京就是。”
看平阳公主还要再说什么,李善赶紧问:“三姐,可是伯父传召?”
毕竟还有苑君章在,平阳公主有的话也不好说,只点头道:“父亲传召,在两仪殿。”
以姐弟相称,以伯父称唐皇,虽然知道李善得陛下信重,但在宫城之中也能如此,苑君章不禁有些心神恍忽,眼前带路的李善都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赶上几步,还没走到近处,苑君章就眼睁睁的看着李善提起官服下摆,狠狠的一脚将一人踹翻在地。
娘的嘞,这也太嚣张了点吧?!
苑君章瞄了眼,两人都身着胡服,被踹翻在地上的那人不认识,但拦着还想补上几脚的李善的那位,分明是阿史那·思摩嘛。
苑君章突然脸色剧变,低头仔细辨认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这位……脸上好几道还没消散的鞭痕,依稀是颉利可汗独子欲谷设的模样。
“怀仁!”
后方传来呼声,承天门左右的宫卫急奔而来,为首的是面如寒霜的平阳公主。
李善没有回头,冷笑盯着欲谷设,“破关斩某头颅,掳吾妻妾,杀吾亲族,你这种废物此生都不用指望了!”
欲谷设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李善,拼命压制内心深处的恨意……他以为突厥和李唐谈妥,自己很快就能回去,即使放几句狠话也无所谓,却没想到李善干脆利索的一脚踹过来。
听了李善这话,平阳公主暗咬银牙,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数十宫卫从两侧绕行,虽未举刀,却隐隐合围。
李善上前几步,推开不停行礼致歉的阿史那·思摩,踱步到欲谷设面前,“率五千王帐精锐,毫无抵抗力的被击溃,你这种废物,还有上阵的机会吗?”
“阿史那一族择机而起,纵横草原,控弦百万,某这几年结识的几位,无论是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摸末还是阿史那·结社率,或有谋略,或有勇力,唯独你阿史那·欲谷设,丢尽一族脸面!”
“你以为,你能就这么轻松的回去?”
“别做梦了!”
阿史那·思摩不得不扬声道:“唐皇许诺,难道馆陶县公不尊吗?”
“陛下放回此僚,那是以三万男女,一千良驹、五百头耕牛为价。”李善轻笑道:“在此之前,欲谷设自然由代州接管!”
欲谷设脸色大变,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那半个多月来,每日几顿的鞭子,动不动就忘记送食送水,实在难熬的紧。
李善转身对着阿史那·思摩扬了扬眉头,“你命信使告知颉利,三万男女若有老弱病残,若有缺额,就用他儿子的手指脚趾耳朵来换!”
不远处出现了陈叔达的身影,平阳公主瞄了眼并没有提醒。
阿史那·思摩皱眉道:“县公此言差矣,两国交好……”
“哈哈哈!”李善放声大笑,“两国交好,两国交好……去岁摸末兄临死之前,也以此相责,思摩兄不觉得好笑吗?!”
“占我国土,掳我百姓,夺我钱财,他日必有厚报,李怀仁不才,亦有冠军之志,六畜不蕃息,嫁妇无颜色!”
阿史那·思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深通汉学,自然听得懂这番话。
前汉冠军侯霍去病横扫漠南,匈奴为此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李善昂首转身,扫了眼欲谷设,“任尔所为,此绝非最后一次会面。”
“但未放还之前,还是老实一点,别自讨苦吃!”
“主政代州,县人称此生未见如此父母,仁心举义,何以自喻冠军?”陈叔达踱步而来,朗声道:“怀仁太过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