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分了家,不比先前,话也不能好生去说起。”
贾政在家中书房坐而长叹。
朝廷已经出了消息,圈禁求和使,再发兵械钱粮去西海沿子,要边军务必剪除外患,保边疆百年安宁。
贾政私下劝不动贾琏,朝廷之上更是万万偏离不得半点,如之奈何,对不起这幅士子心肠,不过是回家叹气罢了。
有幕僚詹光劝慰道:“尚书与国公爷的叔侄骨肉之情,是谁都论比不上的,眼下朝中诸公已有决议,尚书还是宽心些。待紧守方寸,便能不觉困惑。”
其余幕僚连连附和,如今老爷贾政做了尚书,烈火出真金,走了些人,留下的人也做不得清客,多少要学着些分忧的事,空谈的时候少了。
贾政沉吟半响,拭去眼角老泪,颔首道:“诸位说的也对,庙堂之上不如少去干涉,眼下乐善王府正主持都中时疫防护之事,论起来与工部不无干系,我当尽心做好这事,攒些德行。如此,就算一日身陨,也好去面见老荣公、老太君。”
末尾这话大可不必,一干幕僚正待要劝,却被外头来人的传话打断。
“老爷,乐善郡王带着家中世子来了,说是为了那日说定的议亲事。”
屋内静默片刻,旋即喧嚣不能定。
贾政讶然走出来,道:“快领路去见!”
虽然已经说好,但这不过才两三天,乐善王府来得也太快了。
眼下可是连都中时疫都未见好转。
不多时,两边已见了面。
不等贾政下礼,乐善郡王扶住手,笑道:“老大人莫怪我来得急,连日问了太医院,说这番时疫等闲难消。小王在外主持,不定那一日就有了不测,不如尽快定了亲,全了我家里里外外的心事也好。”
乐善王府世子也上前来,躬身见礼,果然是一副世家公子的倜傥模样。
这位先是对贾政口称“世伯”,复对父亲乐善郡王说道:“老爷这话如何能当着世伯之面?儿子才学不就,面容丑陋,若是不入世伯之眼,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三姑娘的名声?”
贾政道:“难为如此有心,快且入内去坐。”
乐善王府世子道:“言辞不清,岂敢入内?该先请中人见证,请世伯免去心忧,在下便是求娶不成,即回去专心筹备下一科举业,不敢坏世伯家中声名半点。”
说着,这人朝四方各自作辑一礼。
边上贾家下人见状,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那乐善郡王面上亦是恍惚,只不待他发怒,贾政已经是欢喜满意,颔首笑道:“毕竟只是两府家事,天气渐有炎热,请王爷、世子往东边凉亭里说话。”
当下,几人欣然而往。
待了半日,王夫人也出来见了客,两边都欢喜,便即时定了亲事。
六月初二姑娘迎春要出格,到时候这边也忙,便选在五月底的时候,叫乐善王府来下聘礼。
时值入夜,乐善王府两位才是告辞离去。
周身欢声笑语一片,唯独来陪客的贾宝玉好不容易送走了人,终于不必回说,细细品味了,心中五内摧伤,少不得感叹难止。
嫁人这事依他来看,未必是喜事。
十数年的兄妹相处,到头来是躲不过的离别。等花桥抬出去,再回来时,三妹妹探春定然是另一番相处的模样。
天下当真是无不变的人。
若他是执笔写书的人,遇见这一段,定要略过去亦或是投笔不写,才稍稍可以忍耐。
贾政送了乐善郡王,回头过来,见宝玉是这般面上愁苦模样,如何见得惯,自然又是训斥一顿不提。
……
都中光景过得极快,倏忽间,已经到了年底。
时疫未平,西海沿子那边倒是有新进展。
汉地毕竟地大物博,人员众多,朝廷愿意支持、不做肘掣、不断物资,又有一位能战的主帅主导,四夷没有不败的道理。
只是敌军反扑,在北面攻破高阙,而征召的林石汗部落拖延时辰才至,使得镇守河套的忠勇顺伯武松撑旗战死。
消息传递都中,引得贾琏大怒,想起武松既死,西北当日种种尽散。便拟文先追赠了武松为县侯,下令迁残存的武家族人回原籍,然后便要发作那林石汗。
只是林石汗毕竟率部堵住了高阙受降城,又上表说原来巨寇古三郎失势后竟投奔到了忠勇顺伯麾下,这次一同死了,择日就呈头颅来朝。
于是问罪这事终究不了了之。
好在高阙之后,番邦已败尽,段奂规正在追索番王,军伍大半就食于敌国。
贾琏因此,到底是在朝中松便了不少。
却忽又闻得西军在敌国诸部大肆屠杀,以胡人计量法,身过车轮者皆杀,偏生用的是中原沿街卖货的微车轮。
白起再生也不过如此罢了,这还了得?
一时间朝野上下弹劾西军主帅的奏章飞也似的来了,都堆积在了尚书台里。
“大将军上表说番邦难驯,若不剪灭其种,不出四十载,得一明主,则复为朝廷心腹大患。”
临敬殿里,皇帝为群臣弹劾西军一事,专来召见贾琏,一面说着,将段奂规的密折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