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在后收拾了桌面,打发多余丫鬟出门去,免得扰了清净,再步入里屋,守着琏二爷琏二奶奶到了床榻上睡下。
如此,丰儿也算是了了今日差遣,打着哈欠出来,先闭了正厅的门,再回来里屋外间上夜。
本就是夜半,不多时,丰儿便沉沉睡下。
今夜院中风大,吹得紧闭的门户吱呀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清月隐去之时,凤姐院中的风声也停了,只屋顶瓦片传来琐碎声响,好似只夜猫要寻地钻进屋中。
这声音从屋顶延伸,慢慢到了房梁上,晃荡而下,外形朦胧似灰烟,外状依稀似骷髅。
凤姐儿居住的里屋中,风声呼喝,这动静钻入耳中,躺入梦中。
贾琏鼾声渐起。
本是安睡的凤姐慢慢蹙起眉头,面露挣扎之色。
“好疼……”
那东西飘荡而下,已经是到了床榻边。
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姑妄见之,姑妄听之,如我是闻,如我是观。也不晓得此物是真是假,只这屋中的风声愈发的大了,好似刀子般要钻入人脑中。
凤姐儿躺在床榻间,汗珠自螓首蛾眉间滚滚而下,顺着发丝打湿了枕头,白嫩细腻的脖颈间亦满是晶莹汗水,呼吸难畅。
凤姐儿那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了。
“好贼子!”
须臾之间。
贾琏揽过身边凤姐儿,猛然睁眼,目光好似星斗般乍现与夜中。
那东西一抖,屋中风声也顿时歇了,似是从未有过。
“死来!”
一道锋刃自上而下,几乎将那东西削成两半。
贾琏身着寝服,拔出床头佩剑在手翻身而起,目光炯炯盯着屋中一处,浑身煞气弥漫而出。
那东西一摆,慌乱冲出屋中。
“哪里走!”
外间的丰儿早就惊醒了,正要掀帘进来,冷不丁见了个影子冲出,冲撞之下当即仰面就倒,尖叫一声跌坐到了一边。
再一眼,那影子已经破开正厅门走了。
贾琏紧随其后踏步而出,本就似梦似醒,他自然想也不曾想,提着剑便只管追去。
七八步提纵之间,已经跨过自家院子,到了南北夹道中。
“好贼子!上天入地跑得忒快,饶你去碧落黄泉,也逃不过俺的手段!”
贾琏好似眼中只有那物,闷头一路狂追,途中不知踩过几处院槛仪门,几处厢房游廊。
凤姐儿大梦初醒,劫后余生的扯着床幔起身来,忙让丰儿喊人去追。
外头南北夹道中,早就闻声热闹了。
从西面花厅边的东西穿堂,到东面角门边西花墙外住着的李纨院子中,不知多少人惊醒爬起。
听说荣府里招来了梁上君子,主子战战兢兢,下人慌慌张张。终究有躲不过的人,便结伴点着灯笼火把出来,再在四面喧嚣的吆喝声中寻踪追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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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贾琏追至一处,眼见那东西在一座挡风挡煞的影壁处稍顿,想也不想,只管铆足了气力一剑掷出。
鸣啸声起,剑刃正中,竟是钉入影壁当中。
贾琏听得一声凄厉嚎叫过后,再匆忙近前来时,已经不见了那东西的身影。
只剑刃正中的石壁地方略显阴沉,贾琏一模,一股清冷阴凉之感传来,叫他身形微颤,好似一葫泉水至头顶浇下。
此刻,贾琏才当真是醒了。
“这夜中贼人…是真是假?”
贾琏抬头,似有一条黑线至剑身中绵延,朦胧连到了影壁后的房屋一处。
他耳边似是想起了玄真观下,那甄士隐说的那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
“贾琏!你做的什么!”
两个灯笼打从影壁侧面浮现。
提灯的丫鬟身后,披着衣裳的王夫人走出,扫了一眼插在影壁上的剑,心中当先已经是惊了。
“同府之人,咱们婶侄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叫你半夜三更提着这东西叫门!”王夫人强撑着语气说话,既是惊怒,也是不愿示弱。
说话间,贾琏身后,一伙被惊醒的荣府之人点着灯笼火把哗啦啦追来了。
这些人到了此处,见王夫人震怒,面面相觑下都是不敢上前了。然而人手依旧是越聚越多,一时几乎将墙内影壁前这片空处半围起来。
“几乎忘了,这地是你的住处。”贾琏放下手,望向王夫人。
“二爷!”
身后众人齐齐让开,平儿扶着匆匆收拾了衣裳的凤姐儿过来了。
看着这般状况,凤姐儿心中顿时一紧,顶着张苍白无血的脸庞上前来,拉着贾琏的衣袖沙哑着道:“你看我左右也无事,今夜的家里走贼的事报去顺天府衙门也好,派人去五城兵马司做事也好,正要和太太好生商议才是。”
凤姐儿这话说到一半,便已经转面向着王夫人说话。
“贼人?”
有个什么贼人可比贾琏这莽汉得了癔症,今夜上门来发作要强得多。
王夫人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心绪庞杂中,却道:“我是妇道人家,实在不知道西边闹得什么事,琏哥儿又惹得什么人……既然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