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着老派文臣素来持重,自忖正统不可废——京中,早就有废太子立世子的风声。
那可是千百年?来传下的礼法!
世子魏璟,乃昔年?太子膝下独子,老皇帝在众臣跟前亲自抱在膝上哄过的皇孙,正儿八经的皇室正统。
哪里是一个弑父杀兄的、骨子里便藏着暴虐的昏君……咳,这昏君虽是有些战功,到?底是昏的。总之,比怎么?比得上?
他们巴不得太子监国出点事,又或者,干脆死了。
这也是曹睿离京前的授意。
只可惜陈缙坐镇,把这上京城里里外外看得跟铁桶似的,简直没有比他更忠心的“老妈子”,他们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不意如今,却突然送上门来一个大好机会。
陛下没了,太子死了,这皇位可不就该轮到?世子了么??
大军从赤水关到?上京,不过也就几日脚程。拖了这几日,等太子对?上那群燕人。
倘若侥幸赢了,也不错,也正当;
若是脱不了身,他们再秘密将世子护送至西京,到?时……总之,哪还有比这更完满的主意?
一些人越想越心惊。
一些人越想越满意。
于是太极殿里的争吵声也越发恼人,越发口不择言。到?最后,简直如东市买菜般闹哄起来。
可魏咎仍只是静静听着,不表态。
陈缙在底下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察觉他在思索,在迟疑,也选择缄默不语。
没人知道?,其?实魏咎想得很简单。
——他只是在想这么?多日来的局势发展,想自己如何自处,然后,便越发觉得魏弃这个人,他父亲这个人,聪明?得寒凉。
全算到?了吧?
可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地舍了命去做人家的登云梯呢?他想,哪怕这个“人家”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就不会觉得冷呢?
连他这个得了“好处”的人也觉得冷啊。
【我若败,必要?时,你当昭告天下,昏君无道?,罪在杀伐。我的死,将会是四海太平的开始,而你,会是一位远胜于前朝、远胜于我,继往开来的贤君。】
【你的妻子,她?们背后的世家王族,都会是你未来的助力?,他们需要?与你的这份姻亲巩固联盟,不会坐视你的困境于不顾,到?那时,你将踩着我的尸体,往上走。魏咎,这就是你的路。这条路上,我是你的父亲,更是你的垫脚石,铺路砖,登天梯……帝位,本就不该属于我,我得位不正,注定无法成为一位明?君。可你不一样。】
是啊。
不一样。
所以其?实他也早已把答案告诉给了他:别心软,踩着父亲的脊梁,攀到?顶上去罢。
权力?,姻缘,傍身的倚仗,纵横捭阖的权术,忠心的能臣,他也都已经给了,或命人给了他。
或许连他力?主和谈这件事,在魏弃心里,本都是不许他做的。这样如今便不会是这般情?状。
有征西大军压阵,燕人自会被赶回他们天寒地冻的北疆去,他照旧还能做他温润如玉、世有贤名?的太子,不,也许很快便会是新皇。
所以,做父亲的为他筹谋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聪慧如他,这些年?虽总在明?面上“受气”,总有许多风言风语传到?耳边,可其?实心里明?白: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旁人只知魏弃在他侍疾时如何责骂冷待,对?他动辄责骂、分外严苛,远不如待世子亲厚,可他知道?,世子只是个虚空的位衔,皇帝若想漏,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世子总还是可以和他争一争的——无论?从血缘正统抑或长序而言,都不失底气。
史书?上也说,做皇帝的总是如此,不喜欢太爱重某个孩子,却喜欢叫他们争一争,抢一抢,好争出个最得力?的来。同时,什么?都要?留个后路,这个不行,总还有个备选的。而他只不过凑巧,做了前边、而不是后边等位置的那一个。
他总以为只是这样。
后来,或者说,近来才明?白,原来爱屋及乌,也不止爱屋及乌——到?底是有情?的。
只若他再大些,受些磋磨和挫折,有了世间爱恨嗔痴来代替这份雏鸟情?,或许也就明?白了、接受了父亲话?里的深意;若他是个真无情?的,毕竟母亲生了他却没养他,父亲养了他却总“苛待”他,亲情?这东西,恐怕也是该舍下就能舍下的。偏偏他都不是,他其?实舍不下。
纵使?魏弃什么?都算对?了——却还是不自察地忽略了一件事,他还太小了。
真的还太小了。
他不是魏弃那样长大的孩子,他曾有过短暂快乐的童年?;他虽被迫扮得持重,可从没人逼他也不敢逼他到?绝路。也许魏弃在这样的年?纪,可以毫不犹豫地做下决定——可他不一样。魏咎想。
他莫名?地想到?了“十六娘”。
十六娘是他的娘,他生来便爱她?,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是娘胎里带来的,是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想有个娘。这东西说来玄妙,总之,哪怕第一次见时不知她?是自己的娘,不知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