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乌云密布的天幕中倾泻而下,雨点密集而沉重,冲刷得不仅是宏伟宫殿,还有屋檐下被人努力隐藏的秘密。
轿车停靠在宫殿正门,仆人打着黑伞迎出来,从后座下来的穿医生制服的男人,在仆人的护送下快步跑上台阶。
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文件袋,顾不上被积水打湿的裤脚,急匆匆向内走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家医学院现任副院长帕特。
“奥瑟殿下呢?”他边疾走边问。
“奥瑟殿下好像正在书房议事,您要不要先见凌熠殿下?”
“好,好,好。”帕特一连声应道。
凌熠独坐床沿,望向窗外暴雨,眼神却近似放空。
“凌熠殿下,您,您,您糊涂啊。”
帕特一进门就急慌慌地说。
“您怎么能,偷偷吃这种东西呢?”
他抽出怀里的文件袋:“这是奥瑟殿下昨天送到医学院的药片,要我连夜化验它的成分。
“是,您吃的这种副作用是相对较低,但再低它也是药,药怎么可以乱吃?我好歹也任过您的主治医生,您服药前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凌熠语气平淡,一副被发现只能认命的口吻。
“我问你,难道你会同意吗?”
帕特哑口:“我——那我当然不会同意——可我不同意的理由不是您想的那一个。”
他顾盼左右,压低嗓音:“我反对不是因为我要逼迫您为奥瑟殿下生孩子,而是——
“而是您吃了也是白吃啊!”
凌熠终于起了比较明显的反应:“什么意思?什么叫吃了也是白吃?”
“要我怎么解释呢,事实就是……您根本就生不了孩子!”
凌熠一点点瞪大眼睛。
“不是您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殿下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医生,我能力有限,把ALPHA改造成OMEGA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不是魔法师,不是做个手术就能改变您的生理构造,让您跟OMEGA一样想生就生。”
“那你为什么骗奥瑟殿下说可以?”
“那,那不是因为,奥瑟殿下太想要小孩子,我要是直说不行,多伤他的心啊。”
帕特声音越来越小:“所以我就想着,缓一缓,再缓一缓,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也许到那时候他就没有那么想要小孩了。”
他一口气交待完毕,凌熠没接话。
帕特偷瞄,却发现凌熠的视线越过他,定格在他背后。
帕特急忙转身,身子凉了半截。
“奥、奥瑟殿下……”
寝宫内的气压比暴雨倾盆的室外还低,低得像另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奥瑟盯着帕特:“你骗我。”
帕特:“……”
他又转向凌熠:“你也骗我。”
凌熠低下头,准备迎接他的大发雷霆。
奥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缓慢地一字一句:
“好,很好。”
两个人设想中的风暴没有来临,说完这句话后,奥瑟转身离开了房间。
帕特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不动怒的奥瑟殿下,看起来好像更可怕了。
“事已至此,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凌熠看着他垂死挣扎:“什么办法?”
帕特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等殿下回来,您跟他装装可怜,撒撒娇。他那么宠您,兴许心一软,就原谅您了。”
凌熠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瓶眼药水。
帕特犹在自怜自艾:“至于我,您若是有心就替我说两句好话,不想也没关系,我可以安安静静地死。”
雨水不停歇下坠,暴力拍打着车窗。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雨丝争先恐后往里挤。
微弱火光照亮昏暗,奥瑟偏过头,光亮在指缝间明明灭灭。
空气湿度过高,一连点了几次才点燃。
白烟缓缓从唇缝溢出,烟雾在车内缭绕,与窗外的雨雾一起模糊了灯光与视线。
雨声愈发喧嚣,人却陷入静止,唯有指间的烟头兀自燃烧着,喻示在车厢内,时间依然在流逝。
唐德与一众仆从站在远处台阶上,遥遥看着,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劝。
某个年轻仆人说:“我从没见过奥瑟殿下这个样子。”
唐德:“我见过。”
“什么时候?”
唐德沉默,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奥瑟。那年他未满十二,殿下也才刚成年。
父母带着他吊唁贝尔伯爵,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中,只有他年少不更事,东瞅西望,一眼瞧见远处车内的长皇子殿下。
那天的他除去没有点烟,就跟今天一样,一动不动在车里坐着。
身边有人落泪,有人恸哭,唐德却有一种感觉,车里那个安安静静的殿下,比所有人都要难过。
凌熠坐到近乎石化才重新等到奥瑟回来。
他默念帕特的叮嘱,却一句软话都说不出口。
“3小时47分钟。”
凌熠茫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