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晔做了个梦。
修为到他这种地步,已经不再需要睡眠,他早就忘了做梦是什么感觉。
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了寒冷。
寒风吹袭在他身上,躺着的地方凹凸不平,散发着难闻的泥土腥味和其他动物留下的气息。
墨天晔狠狠皱眉,猛然睁开眼。
入目是一道坑坑洼洼的木门,摇摇欲坠地挂在门边。
吱呀——
木门推开,一个妇人满面焦急地往外走,差点踩到他,好悬及时停住,看到了他,面上露出诧色来,回头喊道:“当家的,你快来看,咱们门口有个孩子。”
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完全属于凡人,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的脚步声。
在这短短时间里,墨天晔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被困在一具幼小的身体里,把手举在眼前,还能看到上面白皙幼嫩的坑。
他看着妇人清秀的脸,身下的寒冷突然席卷而上,蔓延至全身,手脚都是冰冷。
门边走出一个汉子,墨天晔一眼看出他劳累过度,眼下布着一层浓重的青黑,胡子拉碴,肩上打着一条白汗巾,粗声粗气地喊道:“叫什么?什么孩子?”
那妇人着急地去拉他,“你别拖拉了,快来看啊,咱儿子才丢,咱俩还合计着去报官呢,这就多了个孩子,怎么回事啊?”
男人看到了地上的襁褓,蹲下身来,拎起襁褓一角,诧异道:“这料子,摸着不简单啊,比咱舅家穿的还要好……这是哪个有钱人家孩子,被丢到这来了?”
墨天晔暴露在男人视野里,竭力想把自己往后缩,但他做不到。
他只是做梦,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他能改变的。
那男人伸手刚要碰到他,一阵黑烟忽然扩散。
黑烟中,一阵飘忽不定的笑声传来。
黑色兜帽露出一角,男人偏着头,睨着地上吓呆了的凡人,漫不经心道:“你们的儿子我带走了,作为补偿,再送你们个儿子。”
那妇人强忍惊惧开口:“我不要!我就要我儿子,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确定吗?”黑袍人道,“我和他。”他用眼神示意地上的孩子,“家里有点仇,就是为了报复他家,才故意抱走了你儿子,以后,你儿子就是富家少爷,一等一的人上人,再也不用忍受你家的贫穷,和你一样,一辈子做个下等人,费尽力气也只能在泥里打滚。”
他一字一句极尽蛊惑,凝视着两个凡人,果不其然,夫妇俩都沉默了。
“你们应该感谢我。”
他说。
“要是实在思念你们的孩子……这不是给你们留了一个吗?”
他睇着地上的孩子,似笑非笑,轻慢地一笑。
“你们可以随便折磨他。”
“或者,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这附近还有别的男婴,我也可以换一个。
”
他朝着两人弯唇,非常好说话的模样。
墨天晔心神俱震,目光不断在黑袍人和这对凡人夫妇之间来回打转。
拒绝啊!
快拒绝啊!
这人摆明了不是好人,要是答应,就不怕他的仇家报复吗?
墨天晔心急如焚。
——可他忘了,这人不是好人,答应固然有被报复的风险,但要是拒绝,恐怕立马就会被灭口。
何况,还能让孩子过上好日子……
时间被无限拉长,四周的寒意越盛,浸入新生儿的骨头里,感知反而清晰起来,清晰到……墨天晔能清楚地看到这对凡人夫妇脸上的神情从极力反对的焦急,到默认。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闪烁,然后慢慢平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你要怎么保证我的孩子会过的好?”那男人沙哑开口。
墨天晔目光彻底失神。
黑袍人心情愉悦,一挥手,半空中的黑雾扩张,显出一间华丽至极的屋子。
琼宴玉几,雕花银镜如水,帷幕深深,层层垂下,都挡不住里面的富贵无边。和这里一比,就是仙界和凡间道区别,光是一间卧室,就有他们这小破院子整个大。
点缀着各色宝石的摇篮里,他们的孩子正咯咯笑着,伸手去抓半空中的铃铛。
墨天晔一点点睁大眼睛,看着床边那个看着还颇为年轻、拿着铃铛逗孩子的男人,只觉得心脏被揉捏撕碎又变成肉糜。
痛不欲生。
因为那是他自己。
他看着自己僵硬地露出一抹慈爱的笑,伸出手,生疏地摸着婴儿的小脸,把他抱起来,轻轻拍哄着,贴着他的额头叫他的名字。
那样亲昵,那样美好。
周围的寒冷和画面中迷梦般的温馨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那就是你们的孩子,还有他的新父亲,一个刚刚失去妻子,准备把全部的温柔投给孩子的——父亲。”
“他会幸福的。”
黑袍人弯下腰,看着地上的孩子,那目光高高在上而又带着怜悯:“——他将代替你去享受那万千宠爱。”
光是听别人的话和看文字记录带来的冲击是远远不足的,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