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而来的女人拥有一张跟鱼肠五六分相似的脸。
或者更直白地说,是鱼肠像她。
轻易能折断人骨的红绸子宛若几条温顺又艳丽的毒蛇缓缓在她躯体上游移,除此之外不着片缕。
似雪莹白在殿内金光辉照下生出些许神圣意味,令那双阴冷凉薄的金眸也镀了层九天神佛才有的悲悯孤傲。
软滑冰凉的红绸子慢慢摩挲着,偶尔擦过敏.感处带出几声愉悦的轻哼。
她每走一步,小腿处缠绕的红绸子便在她足下铺成红毯,不让她的脚沾染纤尘。
跪伏在地上的陆婵望着那红绸子一路铺到自己眼前,细微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是漂亮柔白的脚背停住。
红色仿佛为贵妃而生。
陆婵见过贵妃各种表情,或怒或喜,也罪大恶极地观察过几回——情绪波动一大,贵妃的眼定会先红了,眼尾拖曳了圈又轻又薄的软粉色,随着她的呵斥缓缓加深,能成一抹秾丽殊色。
再是那比朱果还明艳的唇,唇瓣开合,极不客气地吐露出赐死人的话语,衬着金眸中不近人情的、属于上流贵族的高贵……
陆婵不止一次暗地着迷。
此刻女人离她这样近,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丝丝袅袅沁入心脾,占据她的五识六感——她不由自主轻慢了骨头断裂的疼痛,伏地的狼狈,眼中几乎痴迷地盯着那片白。
“这是你给本宫带来的废物?”
哪怕鱼肠穿了红衣,也及不上这宫中美人半分。
她这一身是金玉堆砌的奢靡妖异,常人再怎么学都只是东施效颦。
整个北岚、甚至整片大陆也没有第二个如她这般的掌权者,所有人的性命皆在她脚底臣服,生杀予夺,不能违逆。
她恣意妄为,眼中没有礼法、没有人.伦,偏偏大权在握,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
跪她,怎能不心甘情愿?
女人说话怪异得很,好似混着浅浅叹息,却不给人阴阳怪气之感,反而更想为她肝脑涂地。
“是臣没用,选不出……”
“本宫许你不磕头了。”
两根葱白手指轻轻垫在额间,使得陆婵这个头没有磕下去。
女人哼笑一声,缠过她身体的红绸子顺着她的腕、她的手指慢慢蹭着陆婵的脸,用软香蹭干净陆婵面上污秽。
亦有一根稍细稍短的红绸子沿着面具缝隙探进去,在另半张常年不见天日的脸上轻抚,似是调.情、似是奖励。
“……”
跪在地上的白衣浑身一僵,撑在地面的手猛地握成拳。
而贵妃那慢悠悠、宛若咏叹调的话音仍在继续:“杀了两个小太监没什么,本宫不怪你。可你办事不力,本宫不得不罚你。”
话落,一旁将黑袍道人包进去的‘红茧’里慢慢渗出血,不消片刻染红了一大片地。
贵妃侧眸看着那滩血,眨了两下眼睛:“去,亲手杀了她。
”
不提陆婵腿骨多处断裂此刻根本无法动弹的现状,就是方才——黑袍道人为了陆婵堪称不怕死地去挡那飞速极快的红绸子,是有救命之恩。
此刻黑袍道人被困红绸子包成的茧中,重伤未愈,贵妃却要陆婵爬也要爬去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几个字哪有她说出口的那样轻飘飘。
贵妃好整以暇地看白衣女官在杀与不杀中挣扎。
杀人对陆婵来说闭着眼都可做到,她折磨人的手段只比杀人更惨烈千倍万倍,满手血腥跟贵妃的红绸子不相上下。
“不愿?”
于面上轻触的红绸子尽数收回,正如贵妃给予的疼宠总是转瞬即逝。
“……不。”白衣女官略有些放肆地拽住一段未彻底回去的红绸子,目光坚定将其重新贴回侧脸,“我杀。”
“好~”
贵妃也不怪罪女官,好似纵容过许多回、也不差这一回两回。
她嗓音轻柔,仿佛情人间才有的亲密呢喃:“待你杀了她,再给本宫找更好的。”
“……是。”
“去吧~”贵妃轻轻笑着,“本宫沐浴完还未更衣,等会辛苦陆大人了。”
陆婵手微微一颤,音量大了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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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官踉跄着站起,拖着一条残腿往骤然散开的红绸子方向去。
这红绸子应当格外喜欢黑袍道人,不断在她身上伤口处摩挲游走,像是对它的主人一般。
黑袍道人侧头吐了两口血,去厄伞掉在她手边,伞沿银刀碎了几个,空出缺口。
袖摆衣摆皆是吸饱了血沉甸甸,虚弱至极的她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努力几次仍碰不到伞柄,也就放弃了。
眼前阵阵发黑,她内伤比外伤严重得多,这红绸子显然非常了解人体构造,哪儿脆弱就往哪儿打,既省事又能让人痛不欲生。
有人靠近。
黑袍道人费力睁开眼一瞧,还是个熟人。
“陆大人?您不是——唔!”
陆婵拿起去厄伞、抽出里面的短刀便刺向黑袍道人。
她眸光冷凝,嘴角弧度却加深了,有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敢不敢威胁我?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