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说,大王?”
禄东赞朝着随同他出行的亲卫看去,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以及……一种被火光所映照出的兴奋之色。
这更进一步证明了他的判断。
在吐谷浑地界上能被称为大王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吐谷浑国主,慕容诺曷钵!
那一片动乱的景象,在吐蕃这头已然抢到先手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是吐谷浑给他们制造的陷阱。
它只会让夜色中的溃败,失去最后一点翻盘的机会。若吐谷浑当真这样做了,无异于是在自取灭亡。
可恨前方障壁的阻拦,还有骑兵奔马的掠动,都无法让禄东赞直接看到那头的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意识到机遇到来的时候,直接下达了将后方兵力全部压上的指令。
或许这句吩咐都是多余的。
吐谷浑的这一路戍防之人乃是国中贵族,相比起白兰羌、党项羌,这里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要丰饶富裕得多。
哪怕只是奔着劫掠所得,这些来势汹汹的入侵者也绝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们只会在看到己方的优势愈发显现的时候,用更快的速度攻入敌方的营垒!
而在他们的面前,对手已只想着逃窜了。
如果说吐蕃背弃了与他的“结盟”忽然来袭,已经让素和贵方寸大乱,那么慕容诺曷钵中箭落马,就是彻底将他的头脑思绪都给打乱成了一团浆糊。
若非下属在此时狠狠地拽了他一把,他险些也要步上慕容诺曷钵的后尘。
“对……对!我得赶紧走。”
慕容诺曷钵的近卫拼死抢救,才将他从交战的中心带了出来,连带着被裹挟而出的,还有素和贵这个战战兢兢之人。然而没等他缓过神来,他就已看到了慕容诺曷钵那双还未闭上的眼睛。
可这双眼睛里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只剩下了夜色中的一点月辉停留在那里。
毫无疑问,党项羌前军的一箭偶然之下正中要害,已是夺去了这位吐谷浑国主的性命!
素和贵牙齿发颤,一想到慕容诺曷钵死在了他所管辖的地盘上,他便觉一阵恐慌。
偏偏在此时,他又听到了诺曷钵的下属朝他发问:“将军,我等如今怎么办?”
素和贵毫不怀疑,倘若他在此时说什么干脆投降于吐蕃,非但不能让他从那些背信弃义之人那里获取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让这些慕容氏的忠臣直接将他这个妄言投降之人斩杀在此。
与其如此……
“放弃此处据点,我们走!”
“可——”
“可是什么可是!若是让大王的遗体落在了吐蕃人的手中,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素和贵语气急促。
主辱臣死的道理,在吐谷浑向来效仿中原、连官职都抄了大半的情况下,不会不明白。
倘若吐蕃人希望让吐谷浑以割地的方式交换回诺曷钵的尸体,那将会让他们落入更
加被动的局面之中。
现在素和贵唯独还能让自己争取来一点功劳的,就是成功将慕容诺曷钵的尸体连带着他的死讯一起,带到吐谷浑的王帐之地。
“走!”他这最后一个斩钉截铁的字一出,这些兵马当即随同他一起行动了起来。
在求生的本能面前,素和贵的脑子转得也要比寻常时候快得多。
留下断后的士卒直接听从了他的吩咐,将他营帐之中的财货都给丢在了地上。
火光与月色之中,铜钱金银首饰掉落了一地,另一边则有人高呼找到了粮仓的所在。
一时之间营地内更加混乱。
那些负责进攻的羌人本就不是禄东赞的直系下属。他们可以在之前为了财物,拿出更为勇猛的架势进攻,也可以在现在为了丢在面前的财物,停下追击的攻势。
趁着这个喘息的机会,素和贵顾不上整合队伍,径直带着一群人杀出了重围。
……
“好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禄东赞被迎入营地后便不由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在听闻了参战前锋告知于他的消息后,他又忍不住目光微动,在其中流露出了几分深思之色。
他也当即抬手下达了个暂缓追击的指令。
倘若慕容诺曷钵真如前锋所见的那样,意外死在了交战之中,他的尸体能被留下,和他的尸体已经被拼死带出,就是两种打法了。
现在诺曷钵被带走已成既定事实,他反而不适合一鼓作气,将吐谷浑逼迫到绝境。
这老谋深算的吐蕃大相望着素和贵等人遁逃而去的方向沉思了许久,方才发起进攻之时的热血沸腾都已渐渐消退了下去,变成了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下属这才听到他说:“去传讯,让另一边撤离的队伍重新驻扎在柏海。”
“不继续进攻吗?”
禄东赞摇头:“不,再等等。”
他要等等看吐谷浑内部的动乱。
慕容诺曷钵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他的父亲是李唐支持上位的吐谷浑国主,他的妻子则是李唐宗室册封的公主。但诺曷钵此人,其实还是在吐谷浑老牌贵族与大唐之间摇摆的。
这样的一位国主在位,有些声音还能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