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抢回家,并非万事大吉,后面几天还有雨,不仅仅要防止雨淋,还要解决受潮受热的问题。
打好捆儿的麦子如何上垛也是门学问。
周大郎和周父用木头搭了个结实的架子,架子上横七竖八弄了些树枝做支撑,再将麦捆儿麦穗朝下码上去,有利于排水,防止受热受潮。
爷儿俩又马不停蹄跑去河边儿砍回来蓑衣草,遮盖麦垛。
蓑衣草呈圆柱形,表面十分光滑,防水排水效果都极佳,当然有条件的话,晒开后做成蓑席效果更好。
周锦钰在旁边儿紧跟着操心,“大伯,垛上要压石头,要不刮风怎么办。”
周大郎忙着手上的活儿,扭脸儿低头瞅了小侄子一眼,呵呵笑:娃子年纪小,想得还怪周全。
比二郎小时候强哩。
二郎是老小,长得俊又聪明伶俐,还被算命的批命说是文曲星下凡,被爹惯得不像话。
让他跟着在地里拔草,不愿意,一边儿拔一边儿哭,一会说他热死了,一会儿说要饿死了,一会儿又冲家里人嚷:
“算命的说俺是文曲星君下凡,你们周家就这么对待文曲星转世,文昌帝君他老人家看到了,一气之下把俺收走了,你们哭都没得儿哭去,可亏死你们老周家吧!”
“爹,你们老周家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得了俺这么好看又聪明的娃,你就这么对俺,你好狠的心啊。”
“呜呜呜……爹,俺不行了,俺要热死了。”
“娘,大哥,大姐,俺死了你们一定要给俺做件新衣裳再埋,供品里须得要有烧鸡,俺要吃镇上东头儿老李家做的烧鸡,要公鸡不要母鸡……”
一家人哭笑不得,干脆任凭他哭闹,不搭理他。
不成想一会儿屁股后面竟没了动静,爹转过身一看,大惊失色!
二郎直挺挺躺在地上,竟真的中暑晕过去了。
中暑晕过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十个有九个救不回来,一家子都吓坏了,尤其是爹,二郎就是他的心头肉,别看他平时吼二郎最多,其实最稀罕他不过。
爹像疯了一样,抱起二郎踉踉跄跄就往河边儿阴凉处跑,边跑边用变了腔调的嗓子吼,“大郎,快,快去找郎中过来!”
装死的二郎见事情闹大发了,忍不住掀开半拉眼皮,装成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样子,“好难受,爹俺刚才这是咋了?”
爹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中暑的人能是这表现?黑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
当下把二郎往地上一放,抡起巴掌朝屁股上就是一顿狠揍,“叫你装死,叫你装死吓俺,文曲星咋了,文曲星你有本事别吃饭!——文昌帝君咋了,爹初一、十五一柱香就打发了,你呢?明年送你上私塾的钱,足够爹供奉百八十个文昌帝君,小崽子你可比他费钱多了。”
二郎变得懂事儿是在他六岁那年,那年家里收成不好,爹凑不出他上私塾的钱,去附近大户人家的庄子上给人当短工——清理牛粪。
那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据说喜欢用牛乳沐浴,那十几头奶牛是专门从很远的外地运回来,养着产奶的。
有一次爹挑着牛粪出来,正赶上那家少奶奶带着小少爷来庄子里避暑,爹是农人,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见有轿子过来,也就挑着牛粪闪到一旁,让人家先过。
谁知道大夏天牛粪发酵后的呛人的臭味儿冲撞了贵人,那小少爷生气了,叫人把爹一顿揍,揍得鼻青脸肿,爬不起来。
爹都生生受着,不敢还手,更不敢还嘴。
他三伏天给人挑牛粪,挑了整整十几天,人家工钱可还没给呢。
二郎就咬着牙发誓:大哥,俺周二郎这辈子死也不当穷人,不做这人下人。
俺要做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能俺踩人,莫要人踩俺!
打那以后,二郎依旧不爱干农活儿,却也不再逃避,让干什么,就闷头儿干,再苦再累也不再吭一声,甚至连挑粪上肥这种脏活儿他也不躲着了。
只是人变得话少了,不张扬,也不爱显摆了,即便十四岁那年中了秀才,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大哥,后面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轰隆隆!
一声惊雷将周大郎思绪打断,竟然又变天了。
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儿砸下来,这场大雨一下就是三天!几家欢喜几家愁,麦子收回来的人家谢天谢地,感谢族长的救命之恩,胆子大想着再等一等产量能高一些的人家则愁云惨淡,饭不能咽。
庄子里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是土木机构,甚至是茅草屋顶,外面下大雨,屋里淅淅沥沥下小雨儿,屋里返潮气,霉菌滋生,周锦钰哮喘还过敏,又开始胸闷气短,小脸儿隐隐发青不好看。
周家人现在也有经验了,知道是屋子里潮气大,周大郎提前烧制好了许多木炭,就是害怕到了梅雨季,侄子犯病,没有炭火可以烘烤屋子。
侄子怕潮气,还怕烟熏,周大郎为了烧制出真正的无烟炭,不知道砍了多少柴,烧了多少窑,才算摸到一丝窍门儿,不过成功率仍旧十分低。
周大郎房间里的漏雨情况稍好,就只有一处,所以他把周锦钰抱过来,自己则一天好几遍用炭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