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驾着一匹红鬃马,自平地往此而来。
随即,这人“吁”了一声,在不远处拴着马绳停了下来,随即勒马跃下马来。
来人半跪于地,高声道,“报——城郊有百姓聚众而闹。”
郑垚闻言大骇,之后却很快冷静下来,侧身向谢满衣致歉,“谢侯请便,下官先行往城郊一趟。”
谢满衣微微垂下的眼睑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的声音之中,并不闻一丝波澜,“郑郡守自去便是。”
郑垚同他部下纷纷翻身上马,呼啸着疾驰而去,掀起漫天的灰尘。
他们来时乘马车,这时与郑垚一路同行多有不便,但越青雨隐隐觉得不安,她扫视一眼四周,并不闻有动。
不过片刻,灰暗
的天空之中,狂风夹杂着雨珠倾泻而下,隐有倾盆之势。
砌墙的人渐渐散去,去后头暂时搭建的灾棚里躲雨去了——这样大的雨,是干不了活的。
越青雨收回视线,将眸子往一侧抬,瞥见他稠密的眼睫沾了露水,神情一凝更显出几分冷清。
越青雨顺着他视线望去。
不远处一座高山,阴云绵延,掩于山线之中的青色若隐若现,却有摇摇欲坠之感,如同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她的手藏在袖下,去够他的袖角,稍稍一扯,青年侧过眸来。
他在呼呼的风声中目光渐凝,看她良久,任凭雨水湿透墨发,顺着浓长的眼睫爬上面庞,再落进衣领之中。
谢满衣幽目深邃,神情有些晦涩,“滟滟,你敢与我一起上山吗?”
越青雨怔忪,心底微微叹息,她想摇头,然不知为何,却颔首,“我与你一起。”
他这一时略抬起眉,湿润的手似想触碰她,却后知后觉她带着幕篱,终是收回手,声音带笑,似有纵容,“你怕的话,可以在这儿等我的。”
她晓得他想往山上做什么,既郑氏欲杀他,又着人将郑垚引走,不难想到刺客即在这周围埋伏着,那他此时往山上走,转移眼目,亦是想去探查虚实。
到底那山上挡水的树丛是否真被人砍尽了?
这一时,狂风吹的细沙碎石乱飞,后方空地之外,有一片荒草随风而倒,她竟觉背若芒刺,下意识转身。
谢满衣长眉轻挑,缓缓抬眼,却跟着捉住她的手,上前一步稳稳挡在她身前。
呼呼的狂风带着一股湿冷的水汽,直直扑面而来。
这场面竟很是诡谲,尚未建好的房屋遇大雨又有倾倒之势,青灰色的墙壁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方圆几里荒地,只他们七八个人。
周遭护卫已握住剑,谨慎的察看着四周,半分不敢松懈,两腿相叉,摆出迎战的架势。
而那俩马车孤零零的立在空地之中,马儿嘶鸣着,也惶恐不安地踏着前蹄。
“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堪堪擦过谢满衣的胳膊,被他眼疾手快的拉着越青雨往一侧去躲。
紧接着,荒草之中,不知从何蹦出数十个黑衣人,各个手提长剑,直迫谢满衣而来。
他眯了眯眼,杀意已从周身升腾而起,语气却很平缓,“有人会护着你回去。”
越青雨精神高度紧绷,幕篱被吹开,脸上浸过雨珠,趁着身后遮云蔽日般的高山,神色稍有些惶然的意味,闻言更是下意识紧紧攀附上男人的臂膀,仓惶摇头,却被他以手刀砍在后颈,骤然推入马车,那力道不容抗拒。
很快,这辆马车行驶了起来,紧随其后进去的合璧能听到前方刀剑相击的声音,那是护卫在保护这辆马车。
合璧望眼昏迷的越青雨,心下惴惴不安,只得将人安置在车座上,用手安稳托住她的头。
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幔,合璧睁起眸,往后面看去,青年提着剑,那件玄
色大氅被扔在地上,他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
天光尽敛时,平地上横七竖八倒下许多具尸体,却因雨声将此处的刀剑相击之声盖住,是故村落之后暂时躲雨的人竟未闻一丝风吹草动。
不稍片刻,蜿蜒在地面上的血水便尽数被雨水冲刷干净,谢满衣霜白的长袍上遍布血迹与泥水,连俊美的面庞上都染着血痕,却未有一丝是他自己的,这模样颇为狼狈,并且粘连在身上很叫人难受,谢满衣嫌弃地皱起眉。
他抬眼望住高峰,深沉沉一片浓雾,去了也未必有所获——
他并非只为探看那树丛,更因暴雨之下,才能凭雨流勘测河道,继而确认开挖暗渠的位置。
朝廷既无作为,那他必得先为百姓谋个生机。若无沟渠引水,那之后再逢暴雨,这几处村落还会重复此次灾难,因而暗渠建造之事不可再拖。
谢满衣心下思忖过后,决意先回郑府,改日再入山勘测。
他挥挥手,声音肃冷,“将此地清理干净。()”
———
月色融融,屋里点着六盏灯烛,灯火辉明,映衬在塌上人苍白的面容上,极显得她脆弱不堪。
合璧坐在床边,眉眼泛着担忧之色,不觉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并不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