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门外进来个穿着件单薄红衣的少年,他抬起眼帘,小心翼翼地投过来一眼,而后才转身。
门被他合拢。
女郎遥遥看过来,目色潋滟,他顿了下,眉极淡的一挑。
他步子极轻,停在了两步之外,屈膝行礼,“谢六夫人。”
越青雨垂下目光,少年清瘦,面色有些苍白,却是不掩那张浓丽清艳的脸。
她神色淡淡,“认得我?”
归雁离眼睫颤抖两下,才抬起眼,他的眸色极黑,一双眼睛闪着些许倔强的亮色。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下一瞬,归雁离垂眸抿紧了苍白的唇线,敛眉道,“回夫人,月前于蔡府,奴有幸见过夫人。”
越青雨讶异了片刻,眼神中很有些打量的意味,声色冷淡,“你记性倒是很好。”
“坐过来。”
归雁离抬起点墨似的眼来,略有些诧异,却还是依言坐在了她对面。
他有些拘谨,眼睫轻颤,飞快地扫视她一眼。
她试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红着耳尖,似是不敢看她,“奴叫归雁离。”
越青雨搁下茶盏,霎时响起清脆的一声响,瞥他一眼,“我在问你,原本的名字。”
女郎话语平静,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一张冷淡的美人面却似抑着威压,直直落在他身上。
归雁离不明所以,但还是垂下眼,眼下的痣在灯下尤其昳丽,“回夫人,奴无本名。”
“为何?”
他缓了缓,艰涩道,“十一年前,奴与家人走散,前尘尽忘。”
面前递来了一只天青色茶盏,“你脸色不大好,喝点水罢。”
归雁离浓密的眼睫微抬,与她目光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又很快错开。
少年接过茶盏,他的指节苍白修长,手背微微凸起经络,其上竟横错着伤疤,痕迹斑驳,与他洁白无瑕的腕形成鲜亮的对比。
越青雨的视线扫过他,声线低了一些,“你来朱吾郡为何?”
紧接着,她轻轻地笑,“不必紧张,我与你闲聊而已,你也不必以‘奴’自称。”
他垂首低眉,轻轻勾了勾唇,似淡讽,“夫人可知景城郑氏?”
“郑女郎于……离有恩,我随她而来。”
越青雨懒散的曲臂支着头,景城郑氏,她自然知道。
五姓贵旧,并州名门,郑氏家主如今任并州牧,手握着并州军。
只是,郑氏女郎出现在定州,就这桩事而言便很古怪。
但他很坦然的说了出来,神情自如,倒显得她刨根问底,很是不该。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归雁离,眉眼很淡,摸不出什么情绪,合璧瞧着她的脸,一时竟恍惚起来,这样的神色,分明是谢满衣惯常露出来的。
越青雨突然示意他将手伸过来,少年细长的睫毛悄悄颤颤,耳尖微红,迟疑
着将手伸了过去。
越青雨隔着袖子攥住他的手腕,细细打量过去,手腕很细,腕骨突出,肌肤细腻,唯有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大约是练琴所致。
她伸出另一只手,温热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去,并不粗粝,她倏然反攥他的手,抬眼看去。
少年被她握着的手腕微微颤抖,却没什么反应,只眼眉微敛,挑起的眼尾绯红,既羞又怯。
越青雨挑眉,那日他于街里亲那位女郎君的时候,可是很大胆的。
“你口中的郑女郎,可是灯会那日与你一起的?”
归雁离没料到那日所为被她瞧见,愣怔一息,方点了头。
她松开少年的手,看他的目光十分温和,“你年岁几何?”
“回夫人,离甘二有一。”
越青雨明眸显出一点点诧异来,他竟与谢满衣一样大,并不算少年了,是已及冠的郎君了。
只从外表上是不显的,少年清瘦殊绝,墨发只以玉笄松松挽起,并未束冠。
归雁离像是看出她的疑问,艰涩道,“离没有家人,将我养大的师父也不在了,没有人为我加冠,是以不曾束发,仪容不整,望夫人莫怪罪。”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模糊了少年清冷殊绝的眼眉,若有若无地送来些甜果香的味道。
归雁离安安静静坐着,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嗓音温和干净,并无什么异样。
越青雨收回目光,辨不清神色,示意合璧拿钱袋子给他,少年脸色苍白,却连连摇头,语气很是坚定,“夫人并未要我做什么,离不敢收夫人的钱。”
越青雨不想与他纠结这样无谓的事,吩咐合璧将钱袋子放在桌上,轻声道,“收下罢。这是你愿同我说话的报酬。”
她托腮,若有所思,半晌,胡诌道,“我很喜欢你,明日再来寻你聊天。”
少年眨一下眼,抬头,眸里有点点流光,望见眼前女郎温柔的笑意,慢慢点了点头。
———
回程时,雪落得更大了,车轮轧在雪层上,行得十分缓慢。
合璧惶然且不解,“娘子见他作甚?”
越青雨睨了她一眼,“你该称我为夫人。”
合璧垮起脸,“娘子……夫人最近待君侯颇亲近。”连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