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台。
空啤酒瓶滚了一地,几十个秃得不能再秃的烟头杂乱围成一圈。
张火风坐在地上,边哭边笑,状似疯癫。
刘绍刚与冯文涛在门口看着,不知如何安慰。
秦妙缓步走上楼梯,拍了拍刘绍刚的肩。
随即她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刘绍刚。
“老大。”刘绍刚略微低头,压低声音打了招呼。
“嗯。”秦妙不再看他,径直走上天台,站在张火风身旁。
秦妙特地穿了一件风衣,过膝的衣裳侧面有两个大大的口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白酒,递到张火风的面前:
“听说你的酒量很好,刘绍刚总共也没存几瓶啤酒,可经不得你这样没命的喝。”
张火风举起的手一僵,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多谢。”他将那啤酒罐放在地上,伸手接过了秦妙递过来的白酒。
猛灌了两口,似是被呛出泪来。
他猛咳两声,将脸色咳得涨红,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老大啊......”他的嗓子有些哑,另一只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这心,真疼啊......”
咚咚的捶打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他却像不知道疼一般,捶得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张火风人如其名,向来是个风风火火的烈火性子。
他嬉笑怒骂,大大咧咧,并不会将许多事都放在心里,也没有刘绍刚那般心思细腻。
上次见他如此失态,还是秦淮沁为救小墨而亡的那天。
秦妙红唇紧抿,半晌后才幽幽开口:“能同我说一说吗?”
她知晓张火风必是曾有过什么令他无比伤痛的经历,才会对女人和孩子如此照拂,并对她们的苦难感同身受。
张火风大抵是方才喝得太急,有些醉了。
秦妙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他却真的开始囫囵讲了起来:
“老大啊,你别看老张我如今这个德行......我,我可是有过老婆的嘞。”
说起挚爱之人,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嘴边漾开一缕幸福的笑来。
“我老婆......可老漂亮了!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可她只喜欢我一个人,哈哈,让那帮小子,尽,尽羡慕我。”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骄傲,更多却是迷惘和伤感:“我吧,真没什么......没什么本事,可,可她不嫌弃我。”
“我原本想着......来了城里,能,能多赚点钱,不让她被人...笑话,笑她看错了人。”
“可是啊......”
在张火风又哭又笑的讲述中,秦妙知晓了他的过往。
张火风与他老婆张昔娣生在同一个村子,村子里的人都姓张,尽是同族。
张火风家的矮房与张昔娣家的院子挨得近,二人从小相识。
周围三个村子,只有一家学堂,在隔壁的王家村。
王家村那个老先生是早些年读书考出了村的,在城里待了几年。他家人鼓吹得厉害,一口一句以后跟着去城里享福,却不知他为什么又回了村子。
几经辗转后,那老先生便在村里教起了书,束修收得不低。
可三个村子就这么一个教书的,即便束修收得多,也还是不缺学生的。
张火风家条件不好,家里散养着他,不让他念书。
他上头有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弟弟,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爹不疼娘不爱,最是尴尬。
可张昔娣却是不同。
她家里原本就条件不错,不愁吃喝。
且她上头有三个姐姐,下头有一个弟弟。
她名叫昔娣,本也是她家不抱希望的绝望之举。她爹娘原本都想好了,最后一胎要是再生个闺女,就叫胜男算了。
没想到还真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小儿子从小就十分喜欢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姐姐,还是婴儿时候,哭嚎的声音格外大,任凭谁哄都无用,偏偏张昔娣一抱,小家伙就会笑开。
张昔娣的爹娘就觉得这个女儿是个有福的,真给他们家招来了个儿子,承继他们家的香火。
因此对张昔娣格外偏疼。
待到了七八岁能上学的年纪,她家里就让她去读了书,说是小儿子粘姐姐,叫她每天学了知识回来给弟弟启蒙。
从张家村到王家村很是有一段路程,徒步要走两个多小时。
张昔娣从小被家里疼宠,不必下地干活,比村里一般的女孩都白净些,她本身长得又好,眼睛大,头发也亮,才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很惹眼了。
张家村全是同族,自然没有那心思歪的,可王家村和李家村却是有。
常有混小子堵在张昔娣下学的路上,揪她长长的辫子,往她身上扔蚂蚱。这便是小男孩表达喜爱的方式,无知又愚蠢。
张昔娣越来越不敢去读书,常常偷偷蹲在墙角掉眼泪。
那时的张火风已是孩子王,知道这事之后气愤不已,当下就说让她尽管去读书,他以后每日都去接她。
来回四个小时的路,他这一接,就是十年。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