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手机,只有一条早些时候父亲的未接来电,和说自己已经回家了的短信,剩下都是母亲轰炸式的未接来电和短信,赶忙匆匆回复。
只怕是再不回家,母亲就要找上门了。
……
夜晚的殡仪馆一切都寂静了。
整个地下室,只有一排排的火化间里面还有人声。
因为很多人都认为零点之后就是一天最早的时候,在那个时间火化比较吉利,所以殡仪馆的火化炉几乎都是通宵工作。
这也是火化工离职的一大理由。
在确认火化班这边不太需要帮助之后,楚孑才朝大门口走去。
深夜的殡仪馆更添了一抹肃穆与威严的感觉,刚刚为王昌入殓完毕,楚孑也觉得心绪难平,沿着来时的路静静走着。
忽然,他看到草坪上还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打着手电筒,趴在地上,不知道找着什么。
楚孑走近,才发现是王花工。
“王伯伯,您在找什么?”楚孑问道。
王花工反应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双眼通红,“哦……小楚啊,我在给我儿子找蒲公英。”
“蒲公英?”
“是啊,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吹蒲公英玩,我想他走的时候,身边不该是平常的花,应该放点蒲公英......吧,你说呢?”
“哦……很好啊,”楚孑舒了一口气,“只是,这个季节的蒲公英怕是不常见了,要不然我帮您一起找吧?”
王花工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快回家吧,不然你爸该担心你了。”
“他不担心我,”楚孑笑笑,“没事的。”
二人又争执几句,楚孑还是固执地留下帮忙了。
只不过在这样的深夜,找蒲公英是一件比缝补纹身还费楚孑就觉得周身不适了。
而王花工却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在向前挪着步子,一寸一寸地找着,生怕漏了一点草坪。
但就算是这样,他的手里依旧是一根蒲公英都没有。
寒冬腊月,一切都实在是太难了。
“对了,小楚,”王花工一边低头找着,一边假装不经意问道,“你刚刚和老吴一起,已经帮昌儿收拾好了吧。”
楚孑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说的收拾好了是什么意思,连忙答道:“是的。”
“怎么弄了那么久?”王花工的语气十分轻松,“是不是伤口太多了,啊?”
“不是的,”楚孑知道王花工是想问什么,赶忙否认,“伤口不多,主要是我第一次做这件事,还要对齐他的纹身,手比较慢罢了。”
“哦……”王花工似乎信了,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然后,他忽然狠狠砸了一下地板:“都怪我。”
“天灾人祸谁也不想的,王伯伯您可千万别……”
“不是的,”王花工摇头,“当年他十八岁,就弄了个小小的纹身,就是胳膊上那个什么鸟的图案,我说我最不喜欢这个,让他去改掉,他不改,就搬出去自己住了。”
“之后,我们两个再也没说过话,逢年过节连短信都没有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玩了摩托车,还交了女朋友,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不知道啊……”
说着,王花工留下了两行眼泪。
在深夜的月光之下,王花工的双眼通红,两行热泪反射着斌冰冷的光辉,显得更加凄凉。
“小楚,你说是不是都怪我没有教好他?”王花工抹了一把眼泪,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是不是当初我强行带着他把纹身洗了就好了?或者我把他拴在家里也行,他是不是就不会骑摩托车了?”
楚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存在的话,恐怕他们能做的一切都是无能为力。
而王花工似乎也不需要回答,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这到底是怪我,还是怪他那个女朋友把他带坏了?不对,还是怪我,怪我没有教好他。但要报应该也报在我身上啊,让小昌他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为什么走的不是我啊?为什么啊?”
王花工掏出身上的钱包,楚孑瞥到里面有一张照片,是年轻的王花工和十岁左右的小朋友的合影,显然是王昌年龄不大的时候和孩子的影像。
他拿出了里面放着的一张银行卡,终于止不住泪水,含混道:“我知道自己没用,又穷又倔,但我一直省吃俭用,就想给他攒点彩礼钱,结果钱还没攒够,他已经结婚了,我还没把这些钱给他,他就走了,他走了啊……”
剩下的话,王花工再也说不下去了,全都混合着眼泪吞进了肚子里。
整整一天,他都在强装镇定,为儿子找着蒲公英。
唯有此刻,到了深夜,他才在楚孑这位年龄与他儿子相仿的人面前崩溃,终于到了极点。
楚孑听父亲说过,王花工的妻子很早就离世了,只剩下一个并不亲近的儿子。
他总觉得,人生会像电影一样,在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