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说啊?到底现在什么情况?”
刚到父母居住的兰沁园,顾媻就听见从里屋外间传来的一阵焦急的问话,还没步入正堂,余光便也看见顾父穿着清凉,衣衫都没系好,抓着人家稳婆助理小姑娘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顾媻见状生怕把人家小姑娘下着,连忙快步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道:“别着急,里面听着好像还没开始生,父亲你都两个儿子了怎么好像还跟头次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父要生了,哭这么惨。
里面顾母果然还笑出声来,大声对外面的丈夫儿子道:“都别操心,现在还只是阵痛,怕是要等一会儿。”
稳婆也出来道:“羊水都还没破,只是的确要预备起来,估计天微亮的时候能出来,趁着这个时候,老爷公子们也都去歇歇,等要生了再喊你们过来。”
黄花大闺女巧儿是头次看认生产,哪怕心里害怕,这会儿也还是硬着头皮进去陪姑妈,不然她怕自己原本就不受待见,若是再不抓住姑妈的好心,便要被打出去。
她一个姑娘家家,在扬州人生地不熟,母亲也早就带着弟弟回了家乡去,谁知道还要不要她。
巧儿心里难过,甚至心里还有些幻想,想着姑妈好歹也算是喜欢自己的,说不定等表弟要成亲了,也能让自己得偿所愿,哪怕是做二奶奶都好啊。
这样她也能给母亲一个交待。
巧儿想到这里,却又突然眼前一闪而过外头那位孟三公子的模样来。
那孟三公子,瞧着文质彬彬,可看她的眼神好几次都冷冰冰的,好似真的能吃人。
巧儿又不敢想了,只握着姑妈的手,也不大敢去看姑妈下面,然而无论怎么躲闪,姑妈吃疼的模样,那满脸都是汗的样子,眼泪簇在眼角的模样,到底是让巧儿心里胆战心惊,等姑妈突然大叫起来,说‘要出来了’,巧儿的手感觉都要被捏碎了,也跟着对外面叫人。
里面两个女人叫起来,那对顾父的冲击别提有多大了,顾媻看顾父眼泪都没停过,顾媻想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没经验。
顾媻自觉天性薄凉,这会儿按照性格,他觉得自己应该冷淡的说一句‘男儿有泪不轻谈,憋回去’,可他只是想想,他能感觉到顾父是真的害怕顾母出事,往日顾父多听自己的话,多爱自己,其实总归都是因为爱顾母,才会这样的爱屋及乌。
假如顾母不在了,顾父说不得也不会再去念书,顾父心心念念要振兴顾家,到头来大约也只会交给他,自己则颓丧一阵子……
不过也不一定,以顾媻在现代所见,多的是男的,七老八十的那种,老婆去世后,恨不得第二天就去相亲的。
不管他们以前感情多好多好,老婆一旦去世,立马找下家。
有人给出原因是因为,正是因为和亡妻的感情太好了,所以无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就迫不及待的要再找一个寄托感情。
而原本感情不好的夫妻,大多数一个去世后,另一个不会再娶。
顾媻只觉得是放狗屁,假若一个人真的爱另一个人,这种爱就应该是至死不渝的,哪儿能因为一个死了,另一个还活着,不能忍受孤单寂寞,就另外找人的?那可不算真正的爱,说到底还是自私。
他假若有一个真正爱的人,确定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那么他是绝不可能在对方去世后独活的,而他选的那位伴侣,若不能做到和他一样的决定,那么就不配和他在一起。
少年想这些的时候,几乎没想到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有伴侣的人,人还站在自己旁边陪他等母亲脱离生死之关。
而孟玉其实在想自己或许不该呆在这里,毕竟是妇人生产,是私密之事,自己又是外男……
可孟三公子又想陪伴时惜,他看时惜神色惶惶,他便哪里都不想去,又想着自己迟早也会被时惜介绍给顾家,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顾家的孩子,便又拉着顾时惜往旁边坐去,安慰道:“别怕,伯母定然安然无恙。”
顾媻这才认真看向一旁的孟三公子,他其实并不害怕,只是替父亲觉着害怕,他希望父母最好长命百岁再同时去世,这样也就避免了男人的不忠对如今这份感情的亵渎。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天边当真泛起了鱼肚白,天光乍亮,点燃扬州热闹的生活,顾媻如今住在府台里,却是不怎么能听见屋外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也听不到夜市里嘈杂的叫好声,府台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平日不怎么能瞧见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劳作,四处打扫、清洁地面、修剪花草……
仆从如云来来往往,擦如今摆满了多宝阁的各色石头与花瓶,去给他心爱的小卷猫喂饭,去池塘里喂鱼,最后天色彻底亮起来,粗使的仆从们便又像是见不得阳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体面的下人随侍左右,站在门外,椅子后面,各处巡逻等待被使唤。
也正是这时候,里面媒婆大声叫了一句:“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