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安站在那里,往门口看,差点没有认出来。
他还记得当年他去武家的田庄传旨,大门开了的那一瞬间,武柔瘦得可怜的样子。
那时候她才十三岁,眼睛闪着精光,一脸的倔强和不服输。
今日她还是那样的神情,只是二十多岁的女子,身材丰腴,一身的海青色尼姑袍子,头发没了,用僧帽遮住了青色的头皮。
徐怀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姑娘命运坎坷,可怜的紧。
武柔捂着胳膊,愣了一瞬之后,就默默地走上了前去,唤了一声:
“徐少监。”
算是打了招呼,她直接对着住持说道:
“住持,崔师姐太暴躁了,动不动就打人。惹得她们动不动就哭,能不能让我带她们干活做功课?寺里的日常和流程我已经知道了,我保证让她们早点适应,不给寺里添麻烦。”
主持见她捂着胳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刚刚才跟新皇身边的内侍说,武才人过得好好的,现在她就被打了,弄得她好像在说谎话一样。
住持尴尬地笑了一下,看向了徐少监的脸色,然后便说道:
“她平时也不这样,今日是怎么了?……行,都听你的,她怎么回事,估计是最近年纪大了,脾气有些躁。回头让她多抄两遍经书。”
武柔听闻,这才看着徐内侍问:
“少监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徐怀安说:
“宗正寺最近给皇家寺庙拨香火钱,我奉了陛下的旨意,跟过来看看。”
宗正寺,就是负责管理皇族事务,皇族、外戚族谱,还有各处皇家陵庙的衙门。
通俗的说,就是普通人家的宗祠,而当朝皇帝便是族长。
族长派人来跟踪监察一下族中的拨款事项,那再正常不过了。
武柔听闻,垂了眼睛就要告辞,徐怀安连忙对着旁边的住持说:
“住持法师,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住持一听,哦了一声,热情地说:
“你们聊你们聊。”
就躬身行了个佛礼,转身走了。
大殿内是巨大的佛像,佛像脚下,供奉的是太宗皇帝的牌位。四下无人,他们就站在正殿和偏殿的入口处,说起了话来。
徐少监看了看左右,小声地对着武柔说道:
“武才人,是陛下让我来,嘱咐感业寺的住持,让她多多照顾你的。”
武柔听闻,猛地看向了徐内侍,眼睛礼闪过了震惊的光亮,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徐少监的眼睛,冷笑了一声,问:
“陛下会托人嘱咐照顾我,我相信。毕竟他心地善良,顾着我们相识多少年的情分,说句话无可厚非。可是……他说让你告诉我了吗?”
徐少监听闻,愣了一瞬,随即有些尴尬地说:
“这倒是没有。”
武柔锋利警惕的眸光这才软了下来,她放下了揉着胳膊的手,垂着眉眼,淡淡地说:
“那不就是了,他若是让你告诉我,那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但是他绝对不会的,陛下从小就沉静自持,端庄内敛,出格的事情,他从来不干。”
徐怀安听闻,这才明白了武柔的担忧。
她是怕做实了她和新皇之间有私情,然后招来了世人口诛笔伐,进而招来祸端。
细想之下,这祸端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可以给人攻击新皇的口实,进而谋反。往小了说,也有可能给武才人招来杀身之祸。
徐怀安懊悔地拍了一下脑门,说道:
“哎……是我欠考虑,本想着宽宽你的心,让你好过一些,没有想那么多。”
武柔听闻,眉眼顿时柔顺了许多,微微笑了笑,感激地说:
“徐内侍,你一直都是我的贵人,但凡我这辈子有好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阿柔心里头感激你挂着我。可是……”
武柔脑海中浮现出了李善的背影,苦笑着说:
“路走到这里,也不能总指望别人来救我。我没事,刚刚你也看见了,我适应的挺好的。”
徐怀安叹了一口气,抱着浮尘仰面说道:
“哎……才人总是缺些运气。”
武柔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谁知道怎么回事。旁人都是越走越高。她倒好,一直在正轨上往下掉。好好的国公府的元姑娘,国公府还在,她却要受尽欺凌给商贾老头做继室。
拼了命的争了一个机会,做了皇帝的嫔妃……结果一次侍寝都没捞着,好不容易领养个孩子,还被人害死了……
天杀的,她要是做尽了坏事与人为恶,遭报应也就算了。
明明广结善缘,从来没有刻意得罪过人,却一直被这倒霉运气咬着不放。
武柔自暴自弃地想:难道老天爷一早就打算好了,让她当尼姑,所以才一路至此吗?
我可真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