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日,正午时还是晴好天气。
临到下午,颜浣月收起横刀的时候,后院结界之外的瓦檐已然落了一片薄雪。
她掐诀将结界挥散,仰头看着白雪从天穹远道而来。
裴暄之披着斗篷坐在廊檐下依着火炉看书。
见她收了刀,便翻了翻炉上的点心和橘子,颇为认真地说道:“似乎比前几l日更灵巧有力了,灵力收放自如,耗损少了许多。”
颜浣月回首看他时,长睫上落了一片雪花,凉飕飕的。
裴暄之静静地注视着她,“下雪了,雪中游船最是雅致,师姐今日出去是要带上我的。”
颜浣月掐诀收了刀,几l步到檐下喝了杯他煮好的茶,“已经下午了,那就早些出发吧。”
.
未免旁人再因为她衣衫单薄觉得她古怪,颜浣月披了一件月白披风。
裴暄之坐在剑鞘上跟在颜浣月身边,指引她经过一条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一路走到城外的小渡口。
虽是城外,但也依旧繁华。
沿河北面建了众多酒楼食肆,年关之际,许多城郊的商客在此售卖年货节用。
裴暄之早早跳下剑鞘,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喷嚏,而后吐着白雾说道:
“我们从西往东流,等到黄昏,一面是雪树银野,一面是灯火通明,再往东一些,就只剩雪拥素岸了。”
颜浣月跟着他到渡口边,早有几l个画舫中人瞧到他们。
正要上来询问时,裴暄之远远指了一其中艘,那人心知他挑中了,便去登船解绳。
登上船后,裴暄之给了那中人一锭钱,说道:“就不必再请船夫来了,我们自己划。”
那人收了钱,眉开眼笑地烧好了几l个小炉,正要将水果摆出来,裴暄之说道:“不必了。”
那人便告辞转身上了岸。
裴暄之取出几l张符纸贴在船板上,小画舫便悠悠地顺着水流缓缓向东流动。
舫内黑漆木桌上供着一枝梅花,裴暄之从藏宝囊中取出几l个瓷盘放好,一一摆上点心果品,又取了一盒茶叶及茶器,等着小炉上的热水。
颜浣月托腮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给茶盏中倒着茶叶,不禁笑道:“原来你方才回房拿了这么多东西。”
裴暄之浅浅一笑,淡淡地说道:“这些器具是早已备好的,只将新鲜的点心果品和茶装着就好。”
她转过脸去看着窗外,雾白的寒气正从远处岸上飘起,伴着雪花纠缠不休。
炉上热水煎起,裴暄之起身提过来倒入盏中,茶香瞬间洇散开来。
颜浣月靠在窗边,懒懒地看着他端坐于桌前,修长的五指拈着杯盏注茶入杯的样子。
冷风从窗外拂来,吹着他鬓边的束发金绳,抬手之时,可见斗篷下长命锁的小铃铛轻轻晃动着。
颜浣月拂开抿入唇边的鬓发,轻声说道:“暄之,你最喜欢长安,是不是?”
裴暄之的手顿了顿,黑玉镯悬于腕间,微微摆动着。
他抬眸看着她,含着浅笑说道:“师姐是这么认为的?”
颜浣月应道:“嗯,或许你未曾察觉到,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这里,到了长安之后,你似乎也比在天衍宗明快了许多。”
裴暄之抬袖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边,他眸中湛着细碎的星光微茫,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启唇轻声说道:“颜师姐,或许你未曾察觉到,我不是喜欢长安,我是喜欢......”
一阵琵琶声骤然响起,伴着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
颜浣月忽地转过头看向窗外,见一条画舫从后方慢慢漂来。
那画舫四下开敞的花窗内,正坐着薛元年、薛景年,还有一个似乎有些面熟的女子。
而正临窗抱着一面玉颈琵琶轻轻拨动,而后转动琴轸调整琵琶琴弦的,竟是面色稍显苍白的谭归荑。
薛元年无意间瞥向他们,立即含笑起身拱了拱手,远远说道:“裴道友,颜道友,幸会。”
原本专心看着谭归荑调弦的薛景年刹那间转过脸看向他们。
抱着琵琶的谭归荑而今比在山中所见要清减了不少,闻言半抱琵琶回首望向他们,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似是欲雨之空山。
裴暄之轻轻放下手中茶杯,与颜浣月一同颔首见礼。
坐在谭归荑身边的那位女子高绾着发髻,一身气度非比寻常。
只是走到窗边看了他们一眼,含笑说道:“原来是裴小郎夫妇,我大哥去迎接你们,回来时常念叨着等你二位下帖子请他再去相聚对弈,苦于一直未收到请柬,我就说是他这自来熟的毛病又犯了。”
想来这位就是薛景年的二姐薛连年了。
这话虽在说薛元年,可暗里分明在点他们未将薛元年当回事。
颜浣月正要说话,裴暄之却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在下的疏漏,虽在下身体不济,陆家夫人又抱恙在床,在下也是该克服难关、提振精神,设宴恭请贵客的。”
薛连年闻言依旧言笑晏晏,临窗举杯道:“原是如此,是连年见兄长与弟弟在家相争,便心量狭窄地怨起了旁人,小郎莫气。”
裴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