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部落的反抗在历经帝乙和帝辛两代君王后,终于匍匐于地,宣告了对这位暴虐的末代商君的臣服。
帝辛坐在马上,凌厉的长眸横扫一眼这片他征战多年的土地,看到无数珍宝源源不断地即将送往商宫,看着那些曾经反抗他,挑战王权的逆贼被他的军队一个个砍下头颅,掏空了他们的血肉,做成酒器,以表示震慑。
鲜血洒在祭台上,身披金甲的巨大的大象为他的帝国开路,无数人匍匐在地,高呼玄鸟的天命。
东夷诸部落在他手中统一,大商的基业重新归于他手中。
他明明已经完成了一项伟业,却丝毫不觉得欢喜。
他那双锋锐的鹰眸一向是一往无前,光芒四射的,而今那双眼却陷入了迷茫,映照着天空的颜色,灰蒙蒙的。
“大王。”身旁传来温润的问候,“您累不累?”
帝辛坐在马上,转过头,看着马车里锦衣玉食的苏妲己,看着她那张满怀着关心的神情,看透了她的虚假。
他自小生在内斗不休的深宫里,对真情还是假意分的清清楚楚,这只愚蠢的妖怪,不管怎么模仿也学不会人的那些弯弯绕绕的、或真实或虚假的情谊。
但他总是骗自己去相信她就是姜姬的化身。
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劝服自己在姜姬背叛他以后还要继续往前走。
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在失去姜姬以后度过接下来孤独又疑心重重的一天天。
他努力去寻找她就是姜姬的证据,最后,痛苦地得出商人并不能连同鬼神,人死了就是死了的结论。
他因为对姜姬的爱,笃信他从小遵循的信仰,又因为对她真切的爱,被迫直面信仰破灭的事实。
他无数次想掐死这只模仿人类的妖怪。
但是,每次下了手又会停下。
无他,她实在是太会找机会让自己活着。
他杀意越凶,她就越柔顺、越温柔,她用姜姬那张脸楚楚可怜、委曲求全,诉说骄傲的姜姬永远不会直接诉说的深重情义,表露坚强的姜姬永远不会表露的恐惧与脆弱。
他抓着苏妲己的脸,在烈火灼灼的战场上,问被火烧死疼不疼。
苏妲己抑制住止不住地颤抖,温柔地拿着他的手,捧在自己脸上,学着姜姬的语调,告诉他,她很疼,非常疼。
既然疼,他问,那为什么要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
苏妲己回,这世上有很多事即便是疼、即便是死也要去做。
“比如呢?”
“比如……”
“比如警告我,”他死死掐住苏妲己的脖子,杀意森森,“比如惩罚我,对吗?”
苏妲己被掐的无法呼吸,她流着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帝辛掐死了。
但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这位性情暴虐,喜怒无常的君王总在她将死的前一刻,放过了她。
苏妲己时时觉得帝辛早
已看出了她的虚假,用这样的方式戏弄她的性命,将她当做一个不会玩坏的玩具肆意践踏,于是,她无论是被杀死,还是被放过,都憎恨着这位暴虐的帝王。
她比帝辛更期待着东征的步伐快一些,再快一些,这样的话,她就离回朝歌更近一步。
她度日如年的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等到了回朝歌的日子。
她真心实意地微笑,真心实意地关心帝辛,不过他不领情就是了。
苏妲己面带端庄的微笑,坐在宽大的马车上,在军队的簇拥中,随着大军终于踏入了期待已久的朝歌城。
东征大胜归来,凯旋的乐曲满朝歌城吹奏,朝歌的群臣出来迎接,苏妲己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期待着能够看到申公豹的身影,但她始终没有看见那个始终面带微笑,身着黑袍的男人。
她的东张西望没有让她找到想找到人,反而为她招惹了祸端,她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人死死盯住了,那眼神冰冷而锋利,刺得她浑身颤抖,她本能地要去寻找这个眼神,然后从群臣身后看到了那个身着白衣,气质矜贵,身形高挑的少年。
他有一张和帝辛相似的脸,狭长的凤眸微眯,冷冷地打量着苏妲己,眼中的恨意和杀意毫不吝啬的示于人前,在苏妲己吓得忍不住躲到帝辛身后之后,又轻蔑地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帝辛。
帝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冷峻的神色有所松动,一直深居简出的微子此时也示于人前,走到少年身边,忍不住喜色,对帝辛说:“王上,太子殿下养好了伤终于苏醒,在苏醒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朝歌。”
武庚站在微子身边,面露微笑,仰着头,看着马上高大的父亲,唤道:“父王。”
帝辛脸色几变,从马上下来,快步朝他走来,然后在他面前忽然停住,带着厚茧的手死死捧着他的脸,仔细打量,武庚任他动作,微笑不改,良久,帝辛终于出声,声音低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力拍了拍武庚的肩膀,问:“伤都养好了?”
武庚笑道:“养好了,如果您不信现在就可以带我去鹿台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敢跟我比了,”帝辛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
父子俩许久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