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孩子总会离开母亲,他从她的肚子里滚出来的那天,她疼得生不如死,让她更崩溃的是李靖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拿着剑打算杀了他。
李夫人产后大失血,都要死了,还抱着那个生下的怪物,滚到地上,给李靖磕头。
她的夫君,她的主人,能不能刀下留情,留下她的孩子呢?
可是刀剑还是劈了下来,劈开了怀里的圆球,圆球破开,是一个三岁的娃娃,他抓着李夫人的头发,和她一模一样的凤眸眯起,笑眯眯地说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句话。
他喊:“娘。”
李夫人抱着他泣不成声。
所有的孩子都需要她去教去求,才能听见一句“娘”,可是他生来就会。
这是她最爱的孩子,也是最爱她的孩子。
李夫人无依无靠几十年,在这一刻才终于找回了家。
可是,她太无能了,护不好他,也不懂怎么去保护他,让他在名为“爱”的囚笼里求死不能。
他对她说:“娘,我如今种种,皆是为你。”
“您的恩我这辈子还了,下辈子,您就不要再用恩情来困住我了。”
他把他血肉还给了她,然后,得到了灵魂的自由。
李夫人声嘶力竭,苦苦哀求,可是,神仙、夫君、李家、陈塘关,没有一个人肯放过哪吒,
放过她。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哪吒死后,尸体被杨婵带走,她一无所有,只能缠绵病榻,一病不起。
李靖守着她,衣不解带,日夜陪伴,寻遍了大夫,也没有治好她。
侍女们艳羡不已,说李靖很爱她。
李夫人勾了勾唇,心里想,她最怕他,也最恨他。
他是她厄运的开始,却还要她匍匐在地,感恩戴德。
李靖端着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她,李夫人冷眼看着他,然后推开他手里的汤药,李靖手里的碗掉到地上“砰”地一声发出脆响,发出的声音就和李夫人当年无意摔下的茶一样刺耳。
李靖沉默地弯下腰,一一捡过地上的碎片,然后听到李夫人说:“李靖,你给我一封休书。”
“我们,散了吧。”
李靖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发现她是认真的。
“是因为哪吒吗?”李靖抓住她已苍老的手,诉说自己的无辜,他说,“哪吒天性暴虐,我已竭尽全力去教导他,可
他还是闯下大祸……夫人,他死了我也很难过。”
芸娘根本不想听,正如当年年轻的她所判断的那样。
李靖是个没用又矫情的人。
她没了父母弟兄,没了哪吒,甚至也不怕死了,哪里会再怕他?
她又一次推开了他,要不到休书,她会自己走。
她去了乾元山,来到了河岸边,嫁人这么些年,她没有自己走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是,来到水边她就像是来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园。
她撑着竹竿,踩上竹筏,来到了乾元山下。
太乙不肯见她,甚至连山也不让她爬。
哪吒已死,恩情偿尽,她不再是哪吒的母亲,也就没有资格再上乾元山了。
芸娘察言观色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太乙的意思,她跪在地上,给他磕头,她不求再做哪吒的母亲,只希望能够为哪吒求得自由的来生。
太乙的声音从乾元山悠悠传来,他说:“那你便为他建一座庙,为他祈福吧。”
芸娘应下,带着不多的行李,马不停蹄地赶赴翠屏山。
她在李家多年,积蓄颇厚,她倾尽所有为哪吒建了一座庙。
可是,她没有杨婵那么厉害,不能为他求来百姓香火。
道观里从始至终就只有她。
她日日夜夜跪坐在神像前,为他上香,为他祈福。
这么些年,只有人生的最后这一年里是安宁的,她从早忙到晚,早把前生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她最终还是迎来了人生的劫难。
李靖砸了她的庙,拖着她回李家。
芸娘又悲又怒,夺过官兵手里的剑,像哪吒一样架在自己脖子上。
李靖脸色发白,失了冷静,呵斥着让她把剑放下。
芸娘轻蔑地看着他,如同当年海上初遇那样,李靖看得刺眼,心中更痛,吼道:“我让你把剑放下,你没听到吗?!!”
芸娘淡道:“李大人,我不怕你了。”
李靖向前一步,芸娘便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宝剑往脖子上靠,很快血流了出来。
李靖只得停住脚步,压抑着怒气,哄着她,让她把剑放下。
芸娘说:“我要休书。”
“不可能。”
芸娘笑了一声,置若罔闻:“我不仅要休书,我还要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去掉。”
“不可能!”
那是李靖差点死了才争来的。
李靖瞪着她,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嫁了我李家,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芸娘笑得更开。
李靖忽然发现,哪吒很像芸娘。
“李大人,”芸娘笑着说,“我若是死了,脱了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