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根本就不想回李家。
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不回来,就想尽办法把他骗回来,回来后又美其名曰未来要继承家业,必须终身驻守陈塘关,守着李家。
忠君报国,光耀门楣。
李靖去过外面了,怎么可能还会甘愿呆在一个小小的陈塘关?
可是他出不去了,哪里都去不得了。
父母之名不能违,祖宗基业不能弃。
除了死,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芸娘沉吟片刻,说:“但你好像不想死。”
李靖也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她,又开始不说人话:“你不救我,我就想死了。”
芸娘“哦”了一声,又开始
着手把他推下去。
李靖抱着船不撒手。
芸娘跟他一路斗智斗勇,斗到海岸上也没把这混账丢下去,抱着空篓,狠狠地瞪了李靖一眼。
后来,好些日子,她都没再见过李靖,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结果过了两个月,陈塘关的李大人亲自来到了家里。
父母和弟兄们诚惶诚恐,跪在地上,头磕了又磕。
李大人等到他们把头都磕红了,才大发慈悲地说要见芸娘。
母亲大惊,连忙说芸娘出海了,不在家中,可是李大人带着官兵去搜搜出了藏在家里的芸娘。
家里鸡飞狗跳,被这些人砸得乱七八糟,芸娘提着船桨要去打人,却反被打了一顿。
她听着母亲的哭声,被迫被抬起头颅对上那位李大人的眼睛。
李大人看到她时眼睛有惊喜也有嫌恶,她听到他说:“狐媚子。”
芸娘愣在原地,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被欺辱。
等风波散去,父母抱着她哭泣,以为她惹上了李家,天要塌了,母亲又哭又埋怨,说芸娘不该出海,更不该抛头露面,一向护着她的弟兄们对她也有了怨言。
父亲也在叹气,直唤芸娘惹了大祸。
芸娘听得心越来越凉,她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说自己会处理问题,然后,当天晚上,她找了个根绳子打算上吊自尽,打算一了百了。
正巧,李靖带着人欢天喜地地来了家里,说要娶她,将她的自杀计划打断了。
转危为安,她看着李靖却像是在看仇人,母亲见状吓了一跳,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和父亲一起压着她,给李靖磕了一个头。
李靖吓了一跳,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却听父母讨好地对他说:“芸娘被我们宠坏了,您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李靖讪讪,连忙说:“二老言重了,我不会跟她计较的。”
他们相谈胜欢,没有人看到芸娘匍匐在地上,手抓着地,已经将手抓出血来了。
母亲说她走了大运,被李家的公子看上了,以后肯定就是李家的夫人了,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弟兄们也高兴,得了李家丰厚的彩礼,成了李家的穷亲戚,他们也再不用辛苦地出海谋生了。
这些人里,只有父亲在叹气,他说李家是大官,他们只是出身低微的平民,芸娘入了门,就算被欺负死了,他们也没有办法。
芸娘沉默了很久,问:“那怎么办呢?”
父亲说:“你得做小伏低,变得温顺一些,才能让他们高兴,他们高兴了,你就会过得好。”
芸娘又问:“那他们不高兴的话,我是不是也出不了海了?”
父亲沉默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你以后不要想着出海的事了。”
她踏进了李家门,就成了李家的奴隶,奴隶想做点什么,怎么可能再像以前那般自由自在?
出嫁那天,母亲高兴的哭了,父亲沉默着叹气,弟兄们欢天喜地,他们拉着她的手一遍
遍地说以后不能再那么任性了,一切的一切要谨遵夫家的指示。
她在那一刻明白,她可能,再也没有家了。
李靖说会八抬大轿娶她过门,但实际上,她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悄悄抬进了李家的后院。
她穿着嫁衣,战战兢兢地从轿子上下来,被人一把推到了李家高高的门槛上,听到里面哄笑成一团,闹着要看李家的新娘,看到她,大家吸了口凉气,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然后又笑了,那笑声不怀好意,打量着她,说:“大少爷还真是艳福不浅。”
芸娘紧紧握着拳头,又听到有人“哟”了一声,调侃道:“哪里来的臭味?”
他们笑着说:“打渔的当然臭啦。”
芸娘红了眼眶。
她靠自己赚钱,从来不觉得自己见不得人,可是在这些嘲笑声中,她发现,原来,自己是丢人的。
李靖姗姗来迟,赶跑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他擦着她的眼泪,跟她说,李家有些人踩高捧低,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芸娘已经被羞辱了彻底,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她哭着打量着李靖的衣着,问:“为什么我穿了喜服,你没有?”
李靖僵在原地,没有办法回答她难堪的真相。
可是,真相总会大白。
李家每个人都对芸娘看不上眼,他们看不起她的出身,看不起她粗鄙的举止,看不起她卑贱的父母,也看不起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