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一团乱麻。
子时已过。
不知是姜屏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神台上那位圣娘太过心急。一阵妖风呼啸刮过,门窗、帘幡被吹得啪啪作响。
陡然间,庙中几十支蜡烛噗嗤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与此同时,泥胎的圣娘塑像喀喀抖动,眼睛发出两道红光。
那红光不是很亮,透着暗褐,像血干涸之后的颜色。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骇了。
姜屏并一众村民纷纷拜倒,惊恐万分,磕头大喊:“圣娘显灵!圣娘显灵!”
“并非我等不愿祭祀,实乃这次变故频发!”
“罪魁祸首皆由傅如镝等人引起!请圣娘降罪于他!”
神像……
真的活了!
司南和司北都忍不住膝盖发软,想和姜屏他们一起下跪。
水尾圣娘眨动眼眸。
红色的视线缓缓落在傅如镝身上。
男子持刀而立,将两名战战兢兢的孩童护在身后。他身姿挺拔如玉,面对这骇然的情况临危不惧。圣娘凝视少顷,开口道:“怪不得这么大的胆子触犯本仙。紫薇命格,你好大的气运……”
她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粗嘎沙哑,像石子在桌面刮擦。
两名孩童吓得嗷嗷大哭。女孩儿更是抱住了傅如镝的手臂,啜泣道出真相:“叔叔,我的朋友小芳和栓子,都……都是被眼前这个怪物吃掉的。”
“说让我们来侍奉神仙,其实是当它的食物。”
“叔叔你一定要救我们。”
傅如镝看了看身后的孩童,未曾退缩。
虽然圣娘高居神坛,他却仰头冷眼蔑视对方,讽刺道:“神仙应为民谋福护佑一方。而你专事奸恶,算什么神仙,怕是五猖邪魔。”
“放肆!”
圣娘恼羞成怒。
她眼中红光霎时亮起数倍,像一道炙热的岩浆朝傅如镝射去。强烈的高温几乎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股灼热,傅如镝下意识用刀格挡,然而凡人锻造的钢铁,根本挡不住这致命的一击。
“傅如镝——”
躲在暗处的傅娇再也无法忍耐。
再藏拙下去便宜哥哥就要嗝屁啦!
一尺长的桃木小剑脱手而出,“咚”的一下砸到那灼热的光芒上。笔直的红光仿佛被拦腰斩断,砰地一下砸歪到旁边的院墙。
傅娇一跃而出,将傅如镝护在身后。
比起泥塑像显灵,傅娇的出现更让傅如镝讶然。他转而急愤道:“你出来做什么?”
“我……我说了要保护你嘛!”
傅如镝方才被红光刺目,没有看见傅娇掷出桃木剑。他还以为傅娇又在胡闹,俊脸急得扭曲。
而傅娇的那一招,显然让圣娘大惊失色。
圣娘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故技重施,无数道红光朝二人激射而去,势必将他们烧成马蜂窝。比起刚才的紧张,这一次傅娇却一点不慌了,她还没来得及嘲讽,就被傅如镝一把抱进怀里,转身死死护住。
傅如镝闭上双眼。
良久,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他颤颤睫毛,只见庙中蜡烛已经全部燃起,将四周照的纤毫毕现,亮如白昼。而怀中的少女,则一脸戏谑地望着他,说:“哥哥,你看谁来了?”
谁?
傅如镝下意识转身望向神台,不知何时,泥塑的圣娘像旁站立着一名身披彩衣,珠翠云髻的美丽女子。
女子看不出年纪。
她年轻貌美,浑身像渡了一层圣洁的光,眼眸有洞悉万世的悲悯。
她轻一伸手,按在了泥塑像的额。
“出来吧。孽障。”
泥塑像红色的眼眸霎时湮灭灰暗,像失去了所有生机,再无刚才半点嚣张。
紧接着,一头笨拙巨大的犀牛虚影从泥塑像里钻了出来。它跳下神台,庞大的身躯哆哆嗦嗦地跪在女子面前,不敢发一语。
傅娇牵着傅如镝的手,让他一起跪下行礼:“拜见水尾圣娘。”
真正的水尾圣娘。
仅仅一眼,水尾圣娘便知自己能从海底出来,傅娇功不可没。
她温柔颔首:“该是本仙谢你才对。”
傅娇嘻嘻一笑,指着那巨大的怪兽虚影:“圣娘,这家伙究竟是谁?胆大包天,敢冒充你十年之久。”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水尾圣娘弹弹指间,灭掉十几只伥鬼,看着愚昧的村民发出一声叹息:“那场海溢,放出了镇海神兽,它是一只已经开智的石犀。”
匍匐在庙中的石犀闻言,终于忍不住嘶吼着述说自己的委屈:“凭什么?凭什么你能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而我却要一辈子困在深不见底的海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看不见太阳,身上长满了水藻海草,只有鱼虾相伴。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我不想镇在海底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