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号的写法已经到了公元1970年,多劳和柳枝却还只是四岁。
由于牛栏冲的地形是个喇叭样,三十多户人家的分布图也就是上少下多。这喇叭底部的“两个螺丝钉”共叫一个名:上闩子屋场。离这里最近的一家也有三百来米,叫下闩子屋场,真叫地旷人稀了。迄今为止,同龄里的孩子与多劳和柳枝唯一有过交往的只额离这里最近的也就是三百来米远的下闩子屋场的祖存。牛栏的门横着两根枋是拦着牛不让牛跑出来的一个设置,每一根枋上都有一个闩子将其固定,所以这里就一个上闩子屋场,一个下闩子屋场。
祖存今年也是四岁。
上午十点来钟,天上出现了几朵很浓的乌云,像几块黑色的石头垒在天边,随时有可能滚下来的危险似的。几道火光舔过大地,紧接着的是两声撼动大地的炸雷,雷公雷婆打架了还是怎么的,那些稀稀落落的豆大一点的雨可能是雷母的眼泪。
草棚下的两个小鬼,吓得缩矮了身体,柳枝两手握着耳朵。突然,池塘对面出现了一个也是半蹲着的身影,那是祖存!在对着他们用力的快速的招手,还像青蛙一样的跳着。这样的动作是在向他们昭示有大的情况。
他们两个飞近祖存,急不可待的祖存领着他们就往前走,边走边叫着:“快来!快来!跟我去看‘牛鬼蛇人’(牛鬼蛇神),迟了就没了!”
牛鬼蛇人是什么人,他们搞不清,大概很好看,想想看,一个又是牛又是鬼又是蛇的人!多奇怪!跟着他跑起来。六只光脚板在地面上拍出急骤的炒豆般的响声。豆大一粒的雨仍是东一点西一点的下,有时正好打在他们哪一个的头顶上。
也不知跑了多远,总之,跑出了这个生产队,跑到了一条比这小路要宽几倍的机耕道。柳枝出生以来,是第一次这么远的急行军。
机耕道成了一条流动着人的河!队伍的前锋已经过去,后面源源不断的涌来,流过去,涌来,流过去,再涌来,没完没了。
这是怎么搞的!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柳枝听妈妈说,不管大人和小孩,都是妈妈们生的,哪里有那么多妈妈呢?她们平常躲在哪里呢?怎么我们那里就只两个妈妈呢?
“他们真好玩啊!比我们好玩得多啊!他们还都是大人嘿。”
“真新鲜,真新鲜!那才好玩哩”。他们直等到队伍全部过完,装着一脑子的新奇,打打闹闹,意犹未尽往回走。
天上黑石头似的乌云少了,雷公把有些黑石头踢走了,他与雷母之间的架是吵完了,不过雷母的姓格是内向型的,她戚戚的眼泪还时不时的扯着一线亮光滴下来。
孩子们兴奋极了。一路上他们没有碰上一个大人,今天简直是他们三人的天下。他们决定,先到祖存家去。
趁大人们不在家,孩子们肆无忌惮地寻找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首先,要找两根麻绳,地上、壁上、角落里,找遍了,没有。多劳突然想到,挑水用的扁担上一定有,找来一条扁担,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系在扁担两头的麻绳拆下了。再就还要两顶戴上去高高的帽子,柜子里、床上、摇篮里,没有,这下可难了。多劳又有了办法,拿两个白色的铁皮瓷碗反顶在头上不也将就吗。还有,要一块挂在胸前的牌子,这个还好解决,找一块硬点儿的纸,钻上两个孔,系上一根线,往脖子上一挂,就行。可是他们不知道写字,怎么办呢,只好免去。还有,要有一根红色的长棍棍,有一头还带一把刀的,这个很难办,随便找根木棍算了。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谁来扛木棍,哪两个来顶铁皮碗和挂牌子?议来议去,多劳说:“扛棍子的人辛苦,我来!”
由多劳和祖存先试着把柳枝绑起来,到底怎么绑才是,大家都没底,折腾了老半天,绑得总不像。大凡无论什么事,只要做下去,都能成功,这是千古绝唱,终于也绑得有点像那个女流氓了。把牌子一挂,将白铁皮碗往头上一扣,活生生的一个刚才看见的那个女人再现了。大家都笑起来,笑得十分快乐。
“女流王”(女流氓)的双手反绑在后面,不能来帮忙,绑祖存的任务就落在多劳一人头上了。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很难了,也只有绑“女流氓”那么久的时间,就绑得个差不多了,同样,给他挂上牌子,扣上帽子,挺像那些“牛鬼蛇人”了。
他们走出屋来,走在去上闩子屋场的路上。两个被绑着的走在前面,后面的人不时用棍子把前面的人的头往下压一压:“低下头来!”
柳枝笑了起来。
祖存在她后面马上对她说:“你不能笑!”
“怎么不能笑?笑都不能笑,玩什么?”柳枝不服气,也不乐意了
棍子又压到她头上来了:“你看那个‘女流王’笑了没有笑?”
于是,大家认真起来。多劳在后面举着一只拳头:“打倒牛鬼蛇人,女流王不老实!”
柳枝她想不干了:“我的手痛,算了,我不来了!”
棍子又压在了她的头上,“你先就要莫来,来了又不来了,快了,到了草棚就都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