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广平握住方向盘,头也没掉,对我说,老方,你也知道,我当年也激昂慷慨得可以的,我们家老沈也是冲我那点小才气才嫁给我的,可现在斯文扫地,才气有啥用?中国的艺术家个个有才气,成名成家大发特发的就那么几个人,哪里会轮上你我?我说老方,你别做什么清秋大梦了,干吗非要进瓢城的文化界,瓢城没文化。几年前我想买一套中华书局版的《资治通鉴》,跑遍了整个瓢城都没买上,现在更不用谈了。瓢城的那几份小报早没人看了。我告诉你,进瓢城文化界我不会帮你的忙,进瓢城商界我高兴哪怕我们将来可能会成为对手,但我愿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让我想想。
回到瓢城,走进肖荻留给我的创作室,第一次,我没能寻到感觉,没能进入状态。而且,那一天,我失眠了。
然而,创作成果先验地存在着,它并不考虑我的失眠和我的逃离,它遥遥的注视着我的故事的发生发展**结局。《寻找阿依古丽》的用稿通知在我下海以后的第三十七天来到了。那天傍晚,我疲惫的回到住所,锁好那辆价值两万三千元的天洋摩托后,便习惯的去打开信箱,好看的小说:。这时候我便看到了《江花》编辑部的来信。我于是便知道了下海前两个月寄给这家刊物的短篇小说《寻找阿依古丽》将要发表了。
这应当是一件高兴的事。这是我将小说抛荒以来所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可这时我拿着用稿通知,却不知道我应该高兴还是不应该高兴。
我兴致索然地走进了屋子。电话机像一直在等待我的归来一样,及时的呼唤起我来。
我方芥舟,你哪一位?电话机很有耐心的敲了五次铃后,我才迟疑的拿起了话筒。
我,对方是个女的,声音低沉而又忧郁,像在地狱边缘一样。
你是谁?我没听出是谁,只好又问了一句。
哎,芥舟,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可是与你上过床的呀!对方的声调压抑得让人无端地忧伤。
你是阿依古丽?!我惊呼起来。
是的,我就是阿依古丽。阿依古丽在忧伤的情调中。这时她应该泪雨纷飞了,因为我听见她正在抽泣。我不知道阿依古丽为什么要哭。
你在哪?你是不是已经到了瓢城?我急切地问。
不,我不在瓢城,以后,我只能魂游瓢城了。芥舟,你知道吗,我为你生了个儿子,他叫拜迪哈尔。阿依古丽开始伤心地哭泣。她哭得很伤心,她泣不成声。
什么?阿依古丽,你说什么?我惊呆了,阿依古丽生下了我的儿子拜迪哈尔,这怎么可能?
阿依古丽,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双手捧着话筒,急切地呼喊道。
我在小海子水库蔚蓝色的浪花里,你来找我吗?阿依古丽说完,便搁下了电话。
这么说,阿依古丽是将自己交给了小海子水库,我听懂了阿依古丽的话。
不!——我冲话筒吼道。我明明知道阿依古丽已经将电话搁子,我还是吼了一声。阿依古丽,我的阿依古丽。我哭了。话筒在我的手中默无声息,静静地看着伤心的我。
阿依古丽是个纯情的女孩,她读过很多琼瑶三毛的作品。她用琼瑶式的方法抒情我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可是我没想到她也会寻找一种三毛式的死法。
在《寻找阿依古丽》里,我在幻美的艺术世界中安排了一个我心目中女神阿依古丽葬身小海子水库的故事。我写这一故事时,我没有想到死这个概念,而是想到了一幅世界名画:《维纳斯的诞生》。对阿依古丽而言,她的死便是她美的生。我是这么想的。我说希望能有这样的阿依古丽之死。你注意到了那幅提香的名画了吗?美神维纳斯明净地从水里升起来,在你的视野里楚楚动人。那片水是美丽的爱琴海或亚得里亚海。xj没有海,xj有小海子水库。人的联想往往就是这样因果相生。啊,我的阿依古丽!原谅我这该死的联想与想象。
这样,阿依古丽在我的小说中死过一次后,在生活中又有了第二次的死。阿依古丽在死之后还必须再面对一次死。这是阿依古丽的痛苦,但也是阿依古丽的辉煌。任何人都无法两次死亡,阿依古丽却做到了。
就像我得着了《寻找阿依古丽》的用稿通知后不知该喜还是不该喜一样,在我得知阿依古丽的死讯之后,我不知道该悲还是不该悲。悲悲喜喜,不悲不喜,一悲一喜,弄得我像这第三十七天一样大悲大喜。
阿依古丽死了,我的胡大,阿依古丽死了。这比什么都好。阿依古丽纯净地升天了,而我们,肮脏的人,却还活着!阿依古丽会升入天堂,而我们,死后,是要走进地狱的。
有时候,我们在编织故事,可我们往往总在故事编织完才发现故事本身在我们无法控制的先验区域里自由地发生着,这是任何一个作家都无法解释的事实,好看的小说:。作家在故事面前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真的,我没有想到阿依古丽会死,这不是故事的目的。可是,阿依古丽死了。
我扑在我与阿依古丽曾一度**共享床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