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垂下头,突然语带悲呛道:“当初我劝燕王以上谷一郡之地与狐婴,奈何狐子竟不讲旧情耶?”
“狐婴若是不讲旧情,苏历的首级已经送到齐国了。”我冷冷道。
苏秦有些颓败,道:“我不过一介大夫,还有什么能酬谢狐婴的呢?”他停了停,略带嘲讽地看着我:“就连天下布义的墨社都是他的人,苏秦不过一个小人物而已。”
你比你自己知道的更厉害。我看着苏秦。
人大概都是这样,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与自己以为的形象有出入。有时候这种出入较大,就会被冠上自卑、自负、自高、自傲等各种帽子。其实作为旁人,谁能自信看人就那么准确呢?他们都说我智术超人,但是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智力向的人物,这又该找谁说理去呢?
“苏先生,”我放缓了语气,本着打一记耳光给一粒枣的原则,对他道,“其实要让狐婴放了苏历也不是不行。”
“哦?请钜子明示。”
“先生为什么不投靠狐婴呢?”我试探道。虽然我这样的性格是不会相信苏秦这种人的效忠,但是并不妨碍我多多试探,看看他真正的核心动力在哪里,或者说内心价码有多高。
“这,”苏秦软软摇了摇头,“不可能。秦不可能投靠狐婴门下。”
这神情,的确是说实话的反应。
“哦?先生为何说得如此绝决?”我继续问道。
“是狐婴让钜子招徕在下么?”苏秦扬了扬嘴角,这是他没能克制住内心的轻蔑。我不置可否,只是盯着他。苏秦又道:“钜子知道,秦在齐国其实是为了燕国而弱齐。秦不才,蒙大王赏识,封以上大夫之爵,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从,秦如何能够背主而另投!”
他这番话说得很老套,但是斩钉截铁,正气凌然。
说得我都迷茫了。
齐国现在给他的待遇也不低,起码不会比燕国低。可以这么说,苏秦打着齐国大夫的名号出去肯定比燕国大夫要受人尊重。他们这些两舌之士,不都是有奶就是娘,一切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么?
苏秦头悬梁锥刺股,难道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在嫂子面前挣回男人的尊严么?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对苏秦道:“苏先生从齐国来,可曾回家?”
“唔,年前回了趟洛京。”苏秦大概被我的大跨度思维打败了,不过还是拉了回来,“弟弟不在,全家人过年都不安生。”
“苏先生,请恕在下冒昧,”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当年先生求仕未成,回家之后受到嫂嫂的轻视,可有此事?”
苏秦一愣,道:“有之,钜子从何听来的?”
唔,这个故事只要上过高中历史课的人都知道。有些历史学得好的孩子,初中就知道了。
“现在先生拜了上大夫,高车腋裘回到家里,令嫂又是如何?”我问道。
苏秦脸色变了变:“是钜子么?竟然在我身边伏下耳目!”
嗯?好像不对劲,似乎被苏秦误会了。难道这次是他发达之后第一次回家?那个前倨后恭的典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么?
“先生问:‘嫂何以前倨而后恭?’令嫂答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是这样吧?”我将我知道的版本砸了出来。
苏秦脸色都变了。
不会这么巧吧!
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么?老实说,从《史记》到《战国策》都有这段对话。我一直以为是司马迁的夹带私货。无论你治史多么严谨——其实完全谈不上治史——也不可能知道人家回家探亲时跟嫂子的对答呀!
这一刻,我竟然有种买中了彩票的兴奋感。
苏秦的脸色持续变差,终于变得清冷如同在外面裸身冻了三天的模样。
“是狐婴?”苏秦见我没有承认,转而将安插耳目转向了神秘的狐婴。我清楚地听得出声音里的恐惧,并且十分享受。
“为何?”苏秦盯着我,嘴唇打颤,“秦不过一介庸俗之人,资质平平,狐婴为何一早就盯上了我?钜子,诛而不教谓之虐,左右要给秦一个说法吧!”
我真心没有在你身边安插耳目。我现在根本没有间谍网,只有一个不成熟的情传递体系,这两者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时时盯着你苏秦。诚如你自己说的,你不过是资质平平的家伙,而且主要目的我已经掌握了,何必浪费珍贵的人力盯着你?
有那个人力财力,我插到田文、乐毅身边都好呀!
苏秦显然已经被我吓坏了。这个时代轻易无法装神弄鬼,所以他并没有把我往鬼神、异能、穿越种种方面考虑,内心中咬定了最为现实可能的情况——监视。仅仅是监视可能也不能让他这么失态,监视之后还能如此快地传递消息才让他恐惧。我看他的样子,估计早就把自己随从一个个地过滤了一遍。
我的迟到或许也理所当然地被视作听取谍报。
我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回到之前讨论的话题,道:“既然如此,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