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兑走进了神堂,目光在巫弓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端坐席上,没有行礼。我坐在角落里,带着傩面,突然发现两年的时光让李兑多了许多沧桑,头上已经闪出点点银星,看来掌权之后的朝堂并不美好。
巫弓的后背有些驼了,声音更加嘶哑,这和他所处的环境有关。常年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环境下,经受大麻烟的熏蒸,自我流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是为了新城君的事而来么?”巫弓问道。
赵王何已经有意任命新城君为大司徒,就如我所预料的一样。这个尚未公布的任命一定会让李兑有些警惕。
“你觉得该怎么办?”李兑问道。
他这么问并没有让我诧异。巫弓已经告诉过我,李兑并不迷信,他之所以经常来这里,一来是把巫弓视作了搜集情报的利器。二来也是想听听巫弓的看法。
小时候,我曾经很天真的认为战国时代是个谋臣良将繁若星河的时代,城外的传舍挤满了列国间求仕的高才。笔直的国道上,智力过剩的牛人往来不息。
幻想很萌,现实很囧。
在这个知识垄断的时代,真正资质好的人未必能识字。而那些世家世族虽然可以培养子弟识字,但也会无意间灌输许多恶习。诸如迂阔,自以为是,脱离实际等等。这就造成供需不平衡,权贵们拼命想网罗人才,而人才却是凤毛麟角。
这就是李兑只有花钱来听情报和策划,因为他的门人也都靠不住。偶尔有十三郎那样能干的,已经可以引为腹心爪牙。至于徐劫尹伯骁这样善于出谋划策的人才,反正他是没见过。
“君上有更适合担任司徒的人选么?”巫弓反问道。
李兑想了想,道:“无。但是我可以让王打消这个念头。”
李兑从来没想过,他在探听情报的时候,本身也就是在给巫弓提供情报。
“若此,得不偿失。”巫弓摇头道。
“愿闻其详。”
“新城君任大司徒,看似是站在了赵胜赵成一边,实则不然。”巫弓道,“新城君此人优柔寡断,全靠门下四个人。”
“哦?”李兑有些犹疑,“我只知道徐劫善谋,尹伯骁善阵,袁晗善力,还有何人?”
“袁沢,善治。”巫弓道。
“袁沢……兑倒是不曾听闻,先生特意提及此人,可是有什么用意?”
“以徐劫大名,之所以会投入新城君门下,必有外人不得而知的内情。在找不到这内情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徐劫转投他人门下。仆听说尹伯骁和袁晗乃是因为徐劫而入新城君门下,可见这两人也动不得。只有袁沢,他乃是韩国的新城郡守。秦军围攻新城之后,他弃城降秦。后来不知什么变故,又转投了新城君。”
李兑沉吟片刻:“如此说来,此人倒是可以派个说客去拉拢一番。”
“君上过矣!”巫弓不满道,“此君崇尚黄老之学,尚清谈,不屑俗物。如何拉拢?”
“这……”
“可以寻人与之为友,则连瑞门下大事,尽可掌握手中。”巫弓道。
李兑连连点头,看来很是满意。他微微欠身,准备起身告辞。巫弓又道:“还有一件事,不敢不告奉阳君。”
“请说。”李兑重新坐正。
“尹伯骁夜读《狐子》,连连击节赞叹,恨不能逢此君。奉阳君为何不遣人佯装狐氏旧人,求尹伯骁为狐氏报仇呢?”
“这……倒是个好办法,”李兑道,“只是不会牵连某家吧?”
“沙丘之事,公子成乃是首谋,君上只是胁从。再说,君上派去的人,难道会将君上拖下水么?”
“不过,兑听闻狐婴其实没死。”李兑压低了声音,“现在朝堂之上一口咬定狐婴已死,只是怕他死灰复燃。”
“仆略有耳闻,”巫弓道,“然则狐婴未必敢回赵国。尹伯骁也未必能找到狐婴对质。即便日后两人相遇,难道是奉阳君散布狐婴已死的谣言么?”
李兑微笑而出,好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一般。
他退出去之后,神堂的门就关死了。我摘下闷热的傩面,轻轻按了按额头的汗水。
这房间里也太热了。身体稍微差一些的人,进来就会觉得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大概这也是巫弓故意设计的催眠方略。
“刚才李兑说,他能破坏新城君的王命,是怎么回事?”我问巫弓。
“李兑与缪贤走得很近。”巫弓道,“恐怕是因此而来。”
缪贤……我想起来了,当初那个被信期发配沙丘的宦官。
“听说沙丘之变后,赵王因为父兄之丧闷闷不乐。有宦者进言说:大王其实已尽了人子之孝,主父之死实在是天意。”巫弓对我娓娓道来,“赵王当时很惊讶,为什么说自己尽了人子之孝呢?那个宦者说:大王让缪贤在主父宫中藏了那么许多吃食,已经尽了人子之孝。
“后来赵何亲自去了沙丘主父宫,见床笫之下多有粟米,嚎啕大哭一场,回来便命缪贤为宦者令,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