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个戊日,这天墨学不上课,让孩子们休息。包括我在内的墨者都要去城里工匠铺义务帮忙。这是滦平提出来的主意,大家都极力赞成。我本来就想去考察一下战国时代的手工业发展情况,也就没有反对。
去了之后才发现,匠人们能够做出后世惊叹的产品,但是没有体系。在秦国人已经使用流水线作业的时代,卫国的工匠铺还是家族性质的小作坊。出于自我保护的缘故,我们的义务帮忙并不成功,但是我无意间对滑轮组的改进却让我的名声彰显开去。
真是让人汗颜,我绝对没想到,在墨子时代就有定滑轮和动滑轮,但是一百年来都没有人把它们组合起来变成滑轮组。应用滑轮组之后,既能省力又能改变力的方向,尤其在起重工作上有很大的帮助。
墨者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我无私贡献了滑轮组之后,濮阳的工匠们都知道我是个真正的墨者,家主们纷纷请我过去指点指点。
指点指点当然可以,但是指指点点就会让人讨厌了。尤其我的理科水平也就是初中程度,很多东西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并不能落于实践。
比如打铁这回事,濮阳的技术还停留在春秋时的生铁冶炼上。我知道打铁时要减少碳含量才能炼出钢,但是具体怎么做就茫然无知了。
还有冷却,依稀记得冷水、热水、牲畜的尿液和油脂冷却出来的兵器质量各有不同,但是怎么个不同法我也不知道。如果现在就说出来,只能为别人做嫁衣了。而且卫国还可能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受到牵连。
正因为我常去指点却又不指指点点,使得我的声誉日益隆重起来。城外别业的墨学渐渐有成年人来听讲。他们大多都是有基础的士人,或是在朝堂为官,或是在权贵门下为门客。我允许他们自称“墨学门人”,但是“墨者”这个称号只有加入了墨社的人才能用。
我暂时还不打算扩招墨社。
这些日子跟南郭子淇也聊过以前的墨社。据他这位墨社余孽说,一旦加入墨社就不能退出,否则就会被视作叛徒加以处死。这点和后世的黑社会很像。而且墨社中人都基本都是任侠之辈,拔剑杀人纯属家常便饭,所以剑术和体力都要好。
鉴于他说的两点,我正式创立了“共济会”。
共济会不收会费,会员标志为黑色腰带,其他装束不做要求,可以自称“墨徒”。墨徒家的大门上要标写:同舟共济、守望互助等等墨义文字。随时可以退出,不会受到墨家组织的打击报复。所有墨徒都有义务互相帮助,各尽其能。每一城都由墨徒推举一位会首,当有实在难办的事发生后,任何一名会众都可以向会首求助,由会首统筹安排。
“这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说。
“请教夫子,那么会首该由谁来担当呢?”南郭淇问道。
“墨徒盟会!”
十月的濮阳已经降温了,草木略显枯黄,人们也换上了深色的深衣。不过正是深秋时节,卫国又是中原腹地,不像赵国那般在苦寒之地,所以艳阳之下还是有不少人本着郊游的想法来凑热闹。
第一届墨徒盟会就在濮阳城外不到二里的一片空旷平原上召开。此次会议由墨社组织,卫君赞助,卫世子安代表卫君出席大会。
会场布置很合墨家节用的号召,没有堆砌高台,只搭了一个临时性的木台,到时候拆了还可以作为他用。会场周围围了一圈幕布,这是大将军领兵在外驻扎幕府用的,不过估计卫国再也用不上了,所以拿出来借给我们。
周昌带着墨徒制作了五十面墨字大旗,杂色旗面上用黑布缝上满满的“墨”字。这些“墨”字是废弃的布条缝出来的,可谓节用的表率。同时我也必须感谢学生的家长,五十个“墨”字都是那些辛勤的母亲们在一日之余用针线缝补出来的,尤其是母亲们都不识字,只有让孩子写出个样子往上缝。
不得不废话一句,母亲们的手工很精湛,但是孩子们的书法课老师必须受到批评!
我来到会场的时候的确被震撼了一把。幕内满是腰缠黑带的墨徒,幕外也被围观的人重重拥挤,好像整个濮阳的人都出来参观这个墨徒盟会。我们没有打广告,只是走街串巷用拨浪鼓喊了几嗓子,居然有这么多人前来参与,可见老百姓的娱乐生活匮乏到了何等程度。
南郭淇突然放声大哭,泪流满面,引来许多好奇不解的目光。他边哭边抽泣道:“这么多年来,墨者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聚众讲学,宣扬墨义了!”他这批墨者其实已经是墨侠的遗留,真正的墨义并没有听过多少,只是凭着对“天下大爱”的执着而在这条道路上摸索前行。他们听说过墨子时代的辉煌,听说过禽子时代的壮阔,但是自己却从未经历过那种“墨学半天下”的世代,反倒被视作社会不安定因素处处受到压制。
我拍了拍他的背,径自往木台走去。人群中看到我走在最前,一身墨者装束,自动分开一条路,用敬慕的目光看着我。我在邯郸承受过各种目光,惊叹、畏惧、憎恶……但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尊敬我,爱慕我。这种温暖的力量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