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让人把她带去了后宫,锦衣玉食,好好养着。他也知道一个活的间谍远比一具尸体有用。然后他让我坐他对席,开始问我安阳君的事。安阳君是在中山灭国之后受封的,采邑在代郡,以田不礼为相。
我虽然没见过安阳君,但并不妨碍我对这个人耳熟能详。他可以说战国英雄的缩影,意淫小说的主角。安阳君公子章出生高贵,父亲是赵雍这位千古豪杰,母亲是韩国公主。他从小能文能武,品德高尚,十五岁任中军将,随赵雍出征北地。如果说得装“哔”点,还可以说他一生不曾有过败绩——有赵雍守在旁边,想败也不容易。
还有最重要的,据说公子章长得很帅很男人,是邯郸大姑娘小媳妇的心中偶像。
我还知道,公子章是沙丘之变的重要人物,最后那颗漂亮的脑袋就被斩在赵雍离宫门前。
我想过无数次如何跟赵雍说沙丘那档子事,如何让他相信,都找不到一个好的切入点。在我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公子章却被摆在了台面上。
“前不久,肥义找过我。”赵雍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道。
“他说李兑找过他。”赵雍怕我不知道谁是李兑,又补了一句,“中尉李兑,也是一个能臣。”
中尉李兑,我好像一直在他周边打转,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兑说了一席话,想劝肥义让相位于公子成。”赵雍道,“其中有那么一句,说:‘公子章强壮,田不礼好杀,此二人居代,必有所祸’。”
“相邦位高权重,所以必是这祸端之始,让位公子成就可以避祸全身。”我接口说道。
赵雍好像并不惊讶,点头道:“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相邦怎么说?”
“肥义说:‘死者复生,生者不愧’。他不能为了自己而避祸。但是他觉得李兑为他着想,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他赶来见我,希望我能做出决断。”赵雍苦涩道。
我微微闭上了眼睛,道:“决断与否先且不说,只是这个李兑不是好人。”
“哈,”赵雍笑了,“你也学会进谗言了?我知道你杖毙了李兑的门人。”
我有些气结,真恨不得撇下他不管!
“你听听李兑自己说的话。”我给了赵雍一个白眼,“他说,大祸临头。他还说,让位避祸。对不对?”
“对。”赵雍点了点头。
“他跟肥义很熟么?是肥义的门下?”我追问道。
“这……倒不是,”赵雍点了点额头,“李家是世族豪门,倒不是肥义的门客。”
“那就是了。”我不屑道,“交浅言深,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肥义要避祸岂是只有让位一条路?还必须让给公子成?这是他混淆概念的第二个疑点。第三,他要真的是为肥义考虑,真是个忠臣信友,既然已经看到了祸乱的苗头,却不出主意如何消弭祸乱,而提出什么避祸。这是什么缘故?”
赵雍被我说得一愣:“让位公子成,那是因为赵成是我叔父,在公族中颇有人望,公子章不敢对他如何吧。”
“笑话,”我冷笑道,“公子章若是真敢作乱,那就是连你这个做父亲的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叔祖?”
见赵雍良久不说话,我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道:“你偏心哪个儿子对我来说无所谓,不过赵国若是因此内乱,那就很没劲了。”
赵雍长叹一口气,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这种无礼要求,岂是我这样的国家公务员应该答应的?不过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若是多混一会或许还能蹭顿饭,便点头同意了。我上辈子从来没为一顿饭这么失节过,自从差点饿死之后,我对于“饭”就特别敏感,深刻明白为什么人的量词要用“口”。
赵雍穿着木屐,重重踩在覆盖了一层落叶的土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梧桐的嫩芽已经抽了出来,有些叶子已经长得不小了,有些却还留着稀疏的黄叶不曾掉落。现在的华北平原还是原始森林,冬天也没有后世那么寒冷。
在清冽的空气中,赵雍开始给我讲述他的感情经历。
他十五岁即位,十八岁搭上了五国相王运动的班车,成为“王”。二十岁弱冠、大婚、亲政,娶的是韩国公主。两人感情很不错,韩王后为他诞下了长子章,却也落下了病根,不几年就去世了。他一门心思想把赵章培养成心目中的接班人,带着他读书,带着他打仗,手把手教他剑术,还立他为太子。太子章并没有让他失望,茁壮成长,越来越像赵雍。争强好胜,聪敏过人。
“错只错在造化弄人啊!”赵雍长叹一声,“那是十六年,我出游大陵。梦见一个少女鼓琴而歌……”
是的,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流传太广了,那个少女唱的歌要是早几年说不定还能被选入《诗》里——
“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美女荧光惹眼,
容貌如同花儿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