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个酒鬼。等他“更衣”的时候我也跟了过去,两个男人在厕所里聊天是最有安全感的,这就是为什么中学生躲厕所抽烟能结下深厚的友谊。
“等会一起去喝一杯?”我问景泰。
“你谁啊?”他已经有点醉了。
“丞相的随从,我叫狐婴。”
“哦哦,”他大概还在想我们之间的地位差距,“不过我们秦国禁酒啊。”
“没事,我们带了很多,在我屋里喝。”
“成,”他说,“我先去把丞相打发了。”说着,他还打了个酒嗝。
我没有进去,直接去找主父要了一个侍酒的歌姬,一盘烤肉下酒,还有两坛我们千里迢迢从赵国带来的烈酒。
虽然在我看来这些发酵酒都像饮料一样,不过因为体质的问题,我醉得也很快。为了保证我成功达成任务,还是少喝点比较好。景泰肯定是多年没喝过了,根本不吃肉,拼命灌酒,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其实他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聊了聊秦国太后的八卦故事,比如她接见韩国使节尚靳那回事。景泰那时候还没有入仕,不过这段公案传得满朝皆知,所以他说得如同目见耳闻一般:“当时太后说:‘先王搞妾的时候,先用一条腿压住妾的身体,妾觉得很累。等先王整个人都压上来的,妾却觉得很舒服……’嘿嘿嘿!”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淫邪的表情。
我很疑惑啊,楚国围韩国雍氏那是秦惠文王时候的事吧,那时候宣太后只是个“八子”,也能接见外国使节么?而且还说出这么一段听上去挺艳的话。
这个疑惑我当时想提出来的,不过景泰已经醉得只会喝酒了。我让人把剩下的酒收起来,换成水给他喝。反正已经烂醉,只要是液体就行了。等他彻底瘫倒之后,我让人扶着景泰去客房睡觉,自己打开了对着院子一侧的滑门,冷风瞬间卷了进来。
我被风一吹,浑身酒热憋了回去,连忙再关上,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小透明。赵雍派来的那个歌姬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道:“你也下去休息吧。”她如蒙大赦一般逃跑了。真是的,我会吃掉你么?
我还有工作要做,让人多点了两盏灯,把景泰介绍的秦国政治体系全部记录下来,免得忘记。等我写完两块木板,我才发现秦国官制跟山东六国比起来简直就是穿越来了!沿用两千年余年的政治体制已经初步成型,除了名称不同之外,职责权限已经十分清晰。《商君书》里对此只是泛泛而谈,真的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方才知道商君是多么的伟大。
所谓“战胜于朝堂”,这才是秦国成就霸业的原因啊。所谓六国贿秦而亡之类的感叹,纯属后世书生意气。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秦国已经代表了当代先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了当代先进军国主义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了秦国最广大士大夫阶层的根本利益。
我在相邦府做门客的八个月时间里,再清晰不过地看到了赵国政府的拖沓扯皮,职责不明,施政没有纲领,碰到事情有一出是一出……除了打仗还行,实在找不到其他值得肯定的地方。那时候我觉得这辈子看不到秦国统一,所以赵国的事不用我操心……现在身在秦国,看到这个可说是历史上最效率廉洁政府的运作,危机感化作一片乌云黑压压地罩在我头顶。
师父为什么要我去赵国呢?他这样的贤者也会看不见天下的走势么?
夜未央,我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