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伸到面前的小手,上面血色尽失,比雪更加苍白。她一寸寸地挪动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点,还差一点,再差一点点,就可以够到。可她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全被抽光了,近在咫尺的脸颊,仿佛隔了天涯海角的遥远。可她实在,够不到,摸不着。
云赤城脸上的悲恸灰暗了他的脸,但在风雪澜眼里,这张面孔却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起来。他伸手握住她艰难欲动的手,拿到自己冰冷的面上,轻轻抚动。轻轻摩擦。带着情人间特有的亲昵和爱意。
她的手好凉。
凉得一瞬间就冻疼了他的心。他还记得,从前那个矮矮小小的雪儿,小手肥肥胖胖的,总是暖暖的攥紧自己。
“……赤城哥哥……你的脸……好暖……”
拂过他冰冷的脸颊,风雪澜发出最后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面上凝出一抹笑意,仿佛还是从前撒娇时的模样,他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失去最后一缕呼吸,大手中的小手失去最后一丝力量,雪花飘来,定格在她完全静止的脸庞,。
他的泪再度落下。
除了眼泪,他脸上再无一丝热意。她真的觉得暖吗……她感受到他的眼泪和悔恨了吗?她是不是,其实,还是在恨着他,不肯原谅他……
“啊……啊……”
一声痛彻天地的嚎叫,惊起远处的寒鸦无数,乱羽狂雪纷纷落下,落在她苍白黯淡的面颊上。
一阵骤起的寒风掠过雪野,雪花拂动火红色的裙裳,皑皑茫茫的雪地上,一朵业火红莲,无声无息,娇然盛放。
大胤年志。
大胤历一零五六年腊月初八,云国四皇子纳皇妃风氏雪澜,举国欢庆,祭告皇陵。各国纷纷遣使相贺,云国帝都昙城彻夜烟花绽放,灯火通明。
大胤历一零五六年腊月初九,云国储君四皇子皇妃,神武侯风靖之女雪澜,在皇城外为救四皇子,不幸身亡,举国哀悼,各国使者尚在帝都贺喜未返,闻讯纷纷来唁。
当日,云国储君云赤城不顾群臣反对,以皇后之礼厚葬皇妃,于皇陵为之守葬七日。据传,四皇子对新皇妃用情至深,守陵其间因伤心过度,感染风寒,返回元凰殿后,一病不起,一连数十日不理朝政。数十日间,摄政王动作频频,隐有坐大之势。
大胤历一零五六年腊月十八,云国神武侯风靖因独生爱女之死,心灰意冷,无心朝政,将手中过半兵权返还皇家,云国昭明帝再三劝说无用,只得将兵权转交西平侯长子陆子骞,封镇武侯。自此,宣告了云国战神神武侯的时代成为过去。
腊月十五,夜。
昙城郊外,燕然山。
月华皎洁,银辉遍洒大地,将白茫茫的雪地映照成灰蒙之色。山上的野花偶从雪薄处探出头来,却是蔫蔫的形态,正值枯季,任凭是多娇艳的花草,也只能等待下一个春深。
燕然山黑黢黢的伏在地表,俨然一头沉眠的巨兽。山阳面树木葱茏,植被茂盛,人迹罕至;北面却是建筑林立,守卫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不为旁物,只因此处,乃是云国的皇陵圣地。
亥时三刻,数十行队列壮观的御林军,围着一驾明黄色罗幔大舆从陵墓出来,麾旗上一头矫健的苍鹰展翅欲翔,那,是属于四皇子的标志。
守陵七天,他终于还是要返回皇宫了。
熙熙攘攘的队伍渐渐远去,陵墓入口的守卫肃然目送储君的队伍离开,一时的热闹散去,他们又将在月下开始一如既往的清冷生活。
月色朦胧。树影将陵墓入口荫出幢幢怪影,谁也没有注意到,几条黑影掠过守卫,轻松地进入了皇陵之中。
皇陵深处,一道石门巍然耸立,上面斑驳的古纹,繁复难解的远古图形,在在显示了这座石门的年代久远。
六道黑影在石门处停下,互相看了一眼,憔悴的面容上都有几分狐疑。
“杏空,你将我们四个叫来这里干嘛?难道要将主子偷出来。”风之梅仰起头,望着数丈高的巨大石门,皱起了眉头。
偷不偷出来又怎样?反正主子也走了……该死的云赤城,以为用皇后之礼葬了主子,他们就会感激他吗?那男人假惺惺对外宣称自己有多么多么疼爱主子,可明明就是他,背叛了主子,将主子间接害死。入葬皇陵又怎样,皇后之礼又怎样,守陵七天又怎样,难道主子会因此活过来?他们已经将这笔账全都算到这个该死的男人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