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听不大懂别人的话,就是想辩也辩不了,不一会脸臊热如朱砂。
聂净额头上沁出层油汗,顾不上为自己辩解,急起身凑到厅中主位前向一长髯老者长揖赔罪道:“秦大人,他是卢龙府邱雷,字雨闻,其父为前都察院知事邱泰大人,邱大人面刺今上乃至廷杖见黜,赋闲故里,雨闻因是独子,难免宠溺了些,人情世故上欠缺甚多,言语不逊谅非他本意,求世伯发发话饶他这一遭吧。”
那秦大人哼了一声:“原来是忠良之后,此子果真甚肖其父。伯清,不是我说你,为友者当以诤友为上,你既是他友,应当多规劝他切不可胡说八道。”
“是,是,我谨遵大人教诲。”
“好了,大伙儿不要再闹了,仔细看花魁大赛要紧。”秦大人轻轻一句话十分有分量,厅中纷扰很快平息下来,可众人看向二人的眼色仍十分不善。
聂净无端受牵累被扫了面子,心中恼怒,走回来埋怨道:“雨闻,我知道你今天是想以奇谭怪论一鸣惊人,可你这样做也过太孟浪。且不细究你的立论妥不妥当、言语犯不犯忌,至要处却是犯了众怒,传出去须臾将江南儒林得罪遍。”
邱雷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有何不妥么?”
“当然大大不妥。须知方今天下为官者泰半出自江南,尤其翰林、学院更以江南士子主为,你才是个举子,明年要参加会试、殿试,再瞅远一点你还要出仕任官,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的前程想想?”
邱雷的脸膛一时间变作紫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心事还是被吓着,头上的汗滴一下子沁出来,神色惴惴,再无先前指点江山时的气度。
“看在你我世交份上我才带你来,没想到你闹这么一出。算了,等会儿大赛结束你立即下舟启程返乡,免得他们瞧见你生气,这边我尽量替你说项。”
邱雷憋了半天挤出一句:“如此,有劳伯清兄。”
窗外忽一阵喧闹,花魁大赛便开始了。
按照惯例,花魁大赛的参赛者须各乘一艘花船从起点出发过尽十里秦淮河,沿途于船上接受百姓观瞻,终点是居江阁斜对面临水搭起的大花台。待参赛之人毕集后第次上台各自表演自己的才艺,最后由金陵士子评选出花中之魁。
此时有花船沿河而至,两岸百姓欢声雷动,气氛甚是热烈。
邱雷因言行孟浪得罪金陵士林,这时后悔不迭,担心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自己会成为江南出身官员的公敌,心中忐忑不安,看花魁斗赛的心思也淡去大半,眼看一艘艘花船从远处驶过来,停入对面的小船坞后,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千娇百媚地走上花台,搔首弄姿地摆弄,他都提不起多大兴致。直到各楼的当家花旦上台歌舞,他才渐渐抛却几分心思纠结,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说起来江南富庶,读书人亦大多家室殷实,这些读惯了诗书的男人们不但在文章上要争个高下,别的方面也恨不能与众不同。
常言道郎有才女有貌才般配,可自家的婆娘再美也不能拿出来炫耀,于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妓寨,青楼狎妓之风遂蔚然兴起。但读书人终归讲究做个风流名士,不齿同那些浑身散发着汗臭或铜臭的人相同品味,每每逛青楼偏好通文墨、善歌舞者。
久而久之各楼、馆的老鸨瞧出了门道,文人才子们虽然不如富商般有钱,却是主导着社会舆论,谁家的女儿只要经他们之口称赞过身份立时打着滚地往上翻。于是培养精通诗画、歌舞弹唱的清倌儿成了风尘中最赚钱的途径,渐渐地花魁大赛也应运而生,谁家养的女儿只要在花魁大赛上得个好评,立时可以卖出个天价,馆子也立马名扬江南。
因此,凡参加大赛的女子不但模样儿生得俊俏,而且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词曲,如今在花台上尽展所能,一时曼舞高歌令人目不暇接。
邱雷是北方人,哪见过如此阵仗。只觉得江南女子多娇柔,不但细皮嫩肉、呵气如兰,更比北方女子多出几惹人怜爱的柔美,看着看着如痴如醉,浑将之前诸般担忧抛却脑后,被那莺莺燕燕迷得神魂颠倒几不能自己。
他是北方人,每看到时精彩处不禁手舞足蹈、大吼大叫,全没了半分斯文,这些举动更惹得旁人耻笑,抛来轻蔑的眼光,暗地里骂一声:乡巴北佬。
随着花魁大赛渐渐晋入高潮,赛场附近百姓摩肩接踵、挥汗如雨,人声鼎沸、喧闹不堪,即使耳语也须大声才行。
可是,突然之间邱雷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外围那些隔得远远地叫嚷的人纷纷停下来转头看向另一边,而他们目光所望的地方早已经归于平静,主会台好似被突如其来的安静气氛传染一般,纷纷停住看向河道一端。
邱雷立即趴到栏杆边探出半个身子伸长脖子使劲远眺。
远远的一艘小舫出现在众人视野,隔得那么远,船和船上的一切却都清晰无比地映到每个人的脑海里:一艘如玉般的素舫,铺满各色鲜花,浓郁的花香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花丛之中,一位玉人俏立,一袭素衣,似洛神飘至,姿容清丽绝伦,美得让人眩目,美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