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江户城上的雾气开始稀薄起来,高桥绍运站在江户城的二之丸的箭橹上方,影影重重地看见远处北条军如山如海般的军阵。
远处的北条军阵势陆续调动,一支一支北条攻城部队,已经准备就绪,等候在山下。而山道之上,又一队向山上进攻的北条军赶来,他们身后的黑色靠旗如密林一般,扑扑地摆动。
而位于他身下天狗丸的正面,北条军遭到了守军天狗丸和二之丸上铁炮、弓箭的阻截,一时间无法上前攻城。
这江户城是典型战国式山城设计,可攻击的正面狭小,纵然北条军有一万人的军势,但是一次进攻能投入正面的兵力,最多只有上百人。尽管北条军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力军和后援,但一时半会想要拿下江户城却没那么容易。
而在二之丸的狭间之后,铁炮声不断鸣响。守军的铁炮足轻,双手握持着铁炮,单目闭眼瞄准着。每一枪射击之后,铁炮足轻就立即开始清膛,小心翼翼地装入火药,弹丸,用推杆压死,装上火绳。
就这样,守军从二之丸和天狗丸曲轮的狭间中,铁炮轰鸣声不止,压着北条军抬不起头。而弓足轻同样不甘示弱,给与了任何敢于暴露出身子的北条士兵予以杀伤。于是,从挡箭板到堀切这一段路上,北条军的士兵伏尸处处。
而这个时候,城下的北条足轻左五仍然猫着脑袋,与足轻组头六郎兵卫。一起躲在挡箭板的后面。这时北条军的太鼓再度擂起。城下北条军的铁炮足轻亦然已经赶上。几十人聚集成一排,轮番朝守军的曲轮上进行排枪射击。
铁炮的弹丸,打在石墙上,溅起浅浅的白灰,并打出一个个小弹坑。虽说没有对守军的铁炮足轻造成任何杀伤,不过一定程度上压制了守军的铁炮射击。
“给我上!”
六郎兵卫再次大声喝令,又是几十名北条足轻上冲上前,背起土包。
“四郎!”
在左五吃了一惊。眼前这名头戴阵笠的足轻,正是和他一个村子,并且从小长大的玩伴四郎。四郎以前当过猎手,整日在山林间穿梭所以伸手很好。只见四郎刚走了几步,就头顶上守军铁炮轰鸣声,吓得一跳,然后马上缩进身旁的挡箭板中。
之后六郎兵卫就一脚将他踹了出来,骂道:“有什么好怕的,北条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四郎牙齿一咬,拼命冲上前。凭着山林里练出的矫健的身手,一口气避过联家的几发箭矢。随即他就从一名喉咙被弓箭射穿的足轻尸体身边,捡起一个土包,然后就奋勇地将头一埋朝前冲去。
“干得好!”
左五这才刚刚为这位从小的玩伴鼓劲,就听一声铁炮鸣响。四郎就被一发铁炮弹丸,贯穿了胸膛,软绵绵地栽倒在了地上。
左五这时只感觉脑子一闷,身子一震,随后就瘫倒在地,从小的玩伴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
“左五给我上。”但六郎兵卫回头看了一眼左五那个狼狈样后,随即就喝骂道:“没种的胆小鬼?”
说完后,只见六郎兵卫,自己冲出了挡箭板。六郎兵卫一身鲜亮的武士铠甲打扮,顿时吸引了守军足轻的视线。
“砰!砰!”两声铁炮响过,只见六郎兵卫身躯一晃,一发铁炮射空,令一发却打中了腰间。六郎兵卫忍着剧痛,牙齿一咬,冲上前捡起四郎丢下的土包,又朝前直冲,就在距离堀切还有三四步路远的地方,这时从二之丸射一支箭矢,从后背被射穿他的铠甲,六郎兵卫身子一晃,向前扑倒在在地。
眼下足轻头六郎兵卫都战死,左五心知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否则会以畏战而被处死的。他用手往脸上一抹,“啊”地一声大喊,大步朝前冲去。而与此同时,又是一队肩扛着土包的北条军足轻冲上。
左五混在人群之中,四周的人不时有守军铁炮弓箭打中的,栽倒在地。他只是一口气往前冲,眼底直盯着六郎兵卫丢下的土包。而左五此刻犹如神明护佑般,没有一发弹丸找上他,只是有一枚箭矢打在他铁炮包着的阵笠上,没有贯透。
左五终于捡起六郎兵卫丢下的土包,成功地将之丢进了堀切。同样还有十几个成功到达的北条足轻们一同将土包丢进了堀切中。他只见堀切已被填满了大半,除了大手门正面这一块,其他堀切部分的底部,满满地都倒插着,尖刃向上的竹枪。
左五暗自庆幸,开始朝过来的地方跑去,大概跑了十几步距离,这时守军铁炮再度进行了一轮齐射。附近的北条足轻纷纷倒下,左五顿时感觉右腿一痛,仿佛什么东西钻了进去一般,火辣辣地疼痛。他终于扑到在地,扭过头朝后看了一眼,只见右大腿上多了一个血洞,正泊泊地冒着鲜血。
“我不能死在这里。”左五只觉眼眶中泪水横流,嘴里说了这么一句,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在家中守候的妻子。左五顿时生出一股求生的意志来,当下伸出一只手来捂住大腿,一手撑着地,在尸体堆中匍匐前行。
“还有十步路,不,还有八步。”左五瞪着眼睛,尽管视线正不断模糊,但嘴里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