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迷上了西洋枪炮火器,前些日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门比利时国的连珠炮,在家里试射,弄得四邻不安,这几日总算是消停了。”沈葆桢叹了口气,道,“现在八成是在家做着拆解,说要将一门炮变成四门。”
“鲲宇怎么想起来要摆弄西洋枪炮了?”周开锡立刻明白了林义哲的用意,但他还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便向沈葆桢追问道。
“还不是为了这蒸汽轮船。”沈葆桢苦笑了一声,说道,“他总在我面前念叨,说这船武备太过薄弱,需要加强。我没听他的,他便和我赌气,在家里自己鼓捣。”
听了沈葆桢的回答,周开锡不由得面色微变。
在“万年清”号的建造工作接近尾声之时,周开锡便已经发现,作为一艘炮舰,“万年清”号虽然也装备了武力,从侧舷看,“万年清”号每舷开有5个炮门,理论上最多可以安装10门火炮,但是由于炮门非常狭窄,因此火炮的射界调整余地是很小的。林义哲在一开始倡议船政换址的时候,便指出“兵商两用”的“万年清”号火力不足的问题,其实是非常有远见的。
而自己和沈葆桢等人当时顾及左宗棠的颜面,却根本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而这个执着的年轻人并没有就此放弃,直到船成下水之日,还在抓紧时间不遗余力的想着补救的办法!
想到这里,周开锡心中不由得暗生愧疚。
“你脸色不好,绶珊,还是快些歇息去吧。”沈葆桢说道,“如今船务不忙,你也正好可以松口气。”
周开锡应诺,随即向沈葆桢告辞,上了轿走出不远,他想了想,便又命轿夫调头,直奔林义哲的家的方向而去。
到了林宅,周开锡下了轿,门房见周开锡到来,急忙进去通报,过不多时,林义哲带着一身硝烟味儿急三火四的迎了出来。
周开锡看到林义哲一身粗布衣服,身上还带有油污,不由得吓了一跳。
“周大人来的正好,呵呵,快快,随我去试试新枪。”林义哲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上前拉着周开锡的手就走。
周开锡看到林义哲脸上写满了兴奋,不由得有些好笑,他点了点头,随林义哲来到了后院。
一进院门,周开锡便看到院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木架,木架上架着一束黄澄澄的长长铜管子,这些铜管子合束成一个圆筒,在圆筒的后面还有一个摇把,旁边还有圆形的飞轮和一个长把手。圆筒的上方还有一个扁圆柱形的铜盒子。
“这是……”周开锡看到这个有些类似小形火炮的东西,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这是我用比利时国制造的37管‘蒙提格尼’排枪改装的新式连珠枪,”林义哲笑着请周开锡上前观枪,“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
周开锡上前仔细观察着这挺机枪,他看到裸露在外边的铜制枪机构件制作得很是细致,和洋匠的手艺一般无二,不由得暗暗赞叹。
“这枪让你给改成了六管?”周开锡数了下管子,笑问道。
“是。”林义哲点了点头,“原来的三十七管太过笨重,而且是轮排发射,操作不便。我给改成了六管,转膛发射,零部件也做了简化。”
“鲲宇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比利时国排抢?”周开锡好奇地问道。
“比利时国商人曾向宁厂(指金陵机器局)兜售此种排枪未果,此即是比国人所携来之样枪,生意未成,比国人便将此枪弃在宁厂,一直存于宁厂库内,我听说后便给要来了。”林义哲笑着说道,“为了能用于新船武备,此枪现在已然被我改得面目全非。”
“鲲宇有心了。”周开锡听到林义哲为了增强新式蒸汽轮船的武备而煞费苦心,不由得感叹不已。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周大人,来来来,试试。”林义哲说着,上前又检查了一下,将这挺“林氏机枪”调整到了待发射状态,又将枪口对向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便请周开锡上前试枪。
周开锡定了定神,依照林义哲的操作办法,一手握住调整方向的握把,一手缓缓摇动起了摇把来。
“突突突……”伴随着阵阵轻快的射击声,“林氏机枪”的枪管不断的转动,喷吐出道道夹带着白烟的淡黄色火焰,那棵被当成了靶子的大树树身上刹那间碎片横飞。
周开锡一时间目瞪口呆。
此时周开锡的手仍然机械地摇着摇把,子弹不断的射出,击打在树身上,树身很快便被削去一大块,不一会儿,大树便摇摇欲倒。
听到周围的林府仆人和船政工匠发出的惊叫声,周开锡这才意识到树要断了,急忙停了手,而就在他的手离开摇把,枪管不再转动的那一刻,“喀嚓”一声,大树拦腰断开,“轰”地折倒在地。
周开锡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
林义哲笑呵呵地欣赏着周开锡那震惊无比的样子,心里一时也满是成就感。
并不是谁都能够“窃取”加特林的专利,把“蒙提格尼”排枪变成“林氏机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