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琼回到家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爹黑着脸坐在院里看着书没搭理她。娘冷着脸淡淡地说了句:“过完年别去公署了,婆家已给你找好了!”刘玉琼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响,明白过来爹娘已给她找好了婆家。在娘的絮叨中,她得知婆家是驴蹄岭一户做药材生意的家道殷实的张姓大户。张财东家的光景在整个西塬上屈指可数,家里骡马拴下几槽不说,单是上好的地就有百十多晌。如今他的药材生意已做到了山外,附近有名的药铺全都从他家进货。张财东的为人在村里也是有口皆碑,大饥之年曾赈济过乡民们不少粮食,落下了好名声。张财东虽说光景殷实无奈人丁不旺,只有一个单传的小名叫狗娃的儿子。狗娃比刘玉琼小两岁,这娃念过几年私塾是个言语不多老实巴脚的娃娃,如今在自家的账房里做账房先生。张财东急着抱孙子家里早已收拾妥当,准备三月里就让儿子完婚。这门婚事门当户对无可挑剔,刘秀才正巴不得女儿嫁过去。他倒不是图他家的光景,而是这女子已成了他的心病。女子在外念书念得心野了,好些年都没媒人敢上门提亲,如今有了这难得的好茬口岂能错过。当刘金泰跑上门来给他提了这门亲事后,他立刻应承下来,并答应一切都按婆家的要求来。既然婆家三月里要娶,女子还没回家他就把嫁妆给她备好了。一对四角镏金的红木箱子,一件出自三哑巴之手做得扎扎实实的四门梨木衣柜,还有一对半人高的用来放鸡毛掸子的青花大瓶。刘秀才给女子置办的这些嫁妆,在刘王坡来说也属得着了。刘玉琼看到爹给她备下的嫁妆,急得眼泪直打转转,她说:“娘,我能不能迟两年再嫁!”
“不行,我和你爹已收了人家的彩礼!”赵氏拿着剪刀坐在炕上裁剪着女儿的婚衣,她转过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嫁不嫁由不得你!”
刘玉琼无奈地把头转向了坐在桌子旁写字的爹,期望爹能替她说上句好话,爹是家里最疼她的人。不料爹和娘一个口气,他放下手中的笔神色庄重地说:“早点嫁了也好,省得你在外头疯!”
刘玉琼彻底绝望了,爹娘都是要面子的人,答应了婆家的话他俩决不会反悔。要想把这门婚事退掉,就是逼得他俩跳了井也不可能。刘玉琼悄悄盘算着准备过完年就从家里跑出去给二老来个不辞而别,不料过了年初五,娘就不让她单独离开院子了。她既是上个茅房,娘也会守在院门口。刘玉琼暗暗叫苦,照这个样子耗下去她真成了张家的媳妇了。
过了年初十离回公署画卯的日子越来越近,刘玉琼急得像秋里的蚂蚱样在屋里坐立不安。爹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把她看管得越来越紧。晚上睡觉她独自一个睡在西厦屋里,爹娘像是怕她从屋里飞走似的。当她睡着后,爹就从外面把屋门给锁上。娘则做得更绝,她一钻进被窝她就抱走了她的棉衣裳,到了天明时再给她送来。没有棉衣穿,屋门又被锁着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出去。爹娘为了防止她逃出去,可谓用心良苦。刘玉琼心想,也许只有当公署里画过卯,她才有机会逃出去。爹娘知道公署里的规矩,到了画卯的日子她要是未能如期赶到公署,会被除名的。看来他俩是有意要看管住她,拖过画卯的日子。刘玉琼静下心来决定熬过画卯的日子,再伺机逃出去。爹娘眼下还不清楚她和先生的关系,她既是错过画卯的日子耽误上几天,先生也不会把她除名的。
果然过了画卯的日子,爹娘对她的防备越来越松。爹晚上已不再锁她的屋门,娘心眼小,在她睡下后仍然抱走她的棉衣。看来她只有穿着夹袄夹裤逃出去了。
夜里鸡叫头遍时,刘玉琼蹑手蹑脚地从屋里逃了出来。让她没料到的是,爹没锁屋门却把院门给锁上了,她只能从墙上跳出去。院墙有一丈多高,她跳下来时扭伤了脚。原本五六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她瘸着腿走了一个多对时。天气冷得滴水成冰,尤其是在能把石头冻破的深夜,她穿着单薄的夹裤夹袄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愣是冒着刺骨的冷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公署。来公署的路上要穿过一片乱坟岗子,她一个人害怕,在野地里默默蹲到天亮,当她想要站起来时发现两条腿已冻得不听使唤了。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见到先生,就是爬也要爬到公署去。她在冰冷的土路里爬了半个多时辰,就在她精疲力尽快要失去知觉时,一个早起的老汉看到了她,他点着一堆火才把她暖过来。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壮后生怕是也受不了这份苦。刘玉琼讲完这些遭遇,王秀才红肿着眼睛默默打来一盆热水给她泡起了脚,她脚肿得鞋子都脱不下来。
刘玉琼虽说回到了公署回到了先生身边,心里却像悬着块石头样仍然不踏实。她怕婆家知道她逃出去,会到家里逼婚难为爹娘。爹娘都是要面子的人,该如何向媒人和婆家交待。刘玉琼把心中的担忧讲给了先生,王秀才低头思谋了片刻说:“这事我来办,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主动到你家把婚给退了!”
过了几天王秀才悄悄指派给了三豹一份密差。三豹拍着胸脯打了保票:“先生,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刘良揩得知三豹是去给先生办私事,他也要跟着一块去。这正是他抛头露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