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寨天已经亮了,当进财洗完脸喝了一碗包谷糁子准备睡觉时,土鳖押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眼睛上蒙着黑布条的老汉走了进来。老汉满头白发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又脏又破的棉衣裤,衣裤破得都露出了白花花的套子,白色的裤腰脏得像块擦脚布样污迹斑斑。进财正诧异土鳖怎么给他带回来个讨饭的叫花子时,老汉把眼上的黑布条抹了下来。老汉尽管蓬头垢面,然而从那他斜斜的眼神和看人时那股欠揍的表情进财一眼就认出了他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当年帮他逃出葫芦峪的马啼秋。当年会打镲爱闹红火的马啼秋如今已变成了,干瘪瘦小脸上满是皱纹的老汉。长年累月的干着重活,马蹄秋的背驼得像拉满了的弓一样圆圆地弯曲着。进财默默地感慨着岁月不饶人哪,年轻时一晌午能种三亩麦子的如今啼秋老得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马啼秋抹下眼睛上的黑布条惊慌地看着满屋子的土匪,他的目光从进财脸上扫了一眼就掠了过去,看样子他没认出他。这也难怪,他和进财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况且这是在土匪们的老窝里,他就是认出他也未必敢言语。进财跑上去一把握住马啼秋干瘦的手,亲热的说:“秋哥,还认得我吗?”
马啼秋翕动着嘴,两眼怔怔地看着进财。进财说:“秋哥,我是财娃子呀!你不认得我了?”
马啼秋擦去眼角的眼屎,把脸凑到进财面前仔细瞅了瞅说:“你……你……你是财娃子?”
“秋哥是我!”进财递给马啼秋一把凳子,说:“你坐!”
在满屋子的土匪面前马啼秋显得局促不安,他刚坐到凳子上像突然被蝎子蜇了一样又迅即站了起来,怯怯地说:“我还是站着说话!”
进财硬是把马啼秋按到了凳子上,接着他打发人去给他盛来满满一大碗的包谷粥。马啼秋端着碗挨个地敬着屋子里的人,石头说:“我们都吃过了,你快吃!”
马啼秋端着碗呼呼地往嘴里拔拉起来,他一连喝下去三大碗粥,脸上的气色才活泛过来。马啼秋一吃饱,嘴里也有了话,他一边喝着粥一边对进财说:“你当年就是不跑,也会没事的……”
“这话怎讲?”进财好奇起来。
马啼秋喝干碗里的粥,用袖口抹着嘴巴说:“你杀了赵耕庆的第二天晌午县太爷就来了,他到家里察看了一番说是土匪们寻仇杀了他。他的哥哥赵斗三也在那天夜里被土匪们给杀了……”
“咱俩尿到一个壶里了!”石头大笑着对进财说:“财哥,我可是结结实实地替你背了一回黑锅啊!”
石头解释了一番,进财才得知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原来县太爷把赵耕庆的死算在了石头头上,难怪他能在刘王坡一直躲下去。
马啼秋吃饱喝足后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哆嗦着手摸着进财厚实暖和的土布棉袄,满脸羡慕地说:“财娃子,你出息了……”
看着马啼秋惜而打惶的可怜样子,进财满腹狐疑地问道:“秋哥,你咋把日子过塌火了?东家一年到头也给你添身新衣裳的嘛!”
“啥也别提了……”马啼秋打断进财的话,红着眼睛说:“哥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见上你一面!”
在进财的连连追问下,马啼秋终于道出了实情。五六年前的一个冬天,赵耕顺突然得急病咽了气。他活着时,三个娃娃见了马啼秋心里尽管嫌弃他,面子上倒也客气。赵耕顺一死,马啼秋的倒霉日子也跟着来了。三个娃娃分了家各过各的,马啼秋年纪大了已干不动重活了,几个娃娃连自己的亲娘也不愿意养,更没人愿意养活他一个外人。三个娃娃像踢沙包样地把他踢来踢去,在老大家椅子还没坐热,就被老大媳妇赶出了门。在老二、老三家更是如此。马啼秋虽然穷倒还有志气,他一恼搬到进财家的破窑洞里给村人打起了短工,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马啼秋的暮年竟如此凄惨,进财气得握着拳头恨恨地说:“秋哥,你这口气我来替你出!当我回到葫芦峪,非敲打敲打这弟兄几个不可!”
马啼秋摇着头说:“罢了!由着他们吧!”
“做人不能昧了良心!”进财岔岔不平地擂着桌子说:“要不是你做牛做马地给他家干了一辈子,他兄弟几个能娶过媳妇嘛!”
进财这话说到了马啼秋的伤心处,他眼睛一红泪水嗖嗖地掉了下来。要不是他没明没夜的干,这三个娃别说娶媳妇了,怕是连肚子都混不饱。如今他们看他没用了就像泼洗脚水样地把他泼出了门,天下有这样没良心的人吗?
“一窝狼糕子!”石头气得拍着桌子对马啼秋说:“你给他们家干了一辈子,怎么也算是他们半个爹!***要是敢不养你,我去扒了他们的皮!”
马啼秋擦着浑浊的泪水无奈地说:“你去也只能吓唬他们一阵子,过上些时日他们又会是老样子!这种事不能强求,要怨就怨我命不好吧!”
进财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黑牡丹姐姐呢,你俩还好着吗?”
“都死了十多年了!”马啼秋越发伤心起来,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痕说:“有一户财东的公子要包她,她不从,被老妈子在碗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