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财眼巴巴地盼着王秀才能快点回来,他要是回来没准会挣这个族长。那样一来就再好不过了,他会倾尽全力支持他的。可他眼下身在京城,他想帮他也是鞭长莫及!难道这事真像刘秀才说的那样,冥冥中皆有定数,族长就真得非冠虎莫属了。进财心中苦闷,在刘秀才家一直坐到月上中天了才往家里走。说来也巧,当他路过狗旦家的破窑洞时,突然听到窑洞一侧的茅坑边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进财放慢脚步猫到一棵核桃树背后悄悄听了起来,这一听,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女的站在茅坑边埋怨道:“这些日子死哪达去了,还知道来!”
男的轻声解释道:“我这些日子忙得很,那能时常来找你!”
从说话声中进财辨别出来,女的是翠翠,男的则是将要接任族长的冠虎。难道这俩人勾瓜上了?进财满腹狐疑地躲在暗处静观着事态的发展。很快翠翠就拉着冠虎向自家窑里摸了去,紧接着窑门就轻轻地关上了。自从遭到土匪洗劫,心灰意冷的狗旦夜夜都在村里赌钱,到天快明时才往家里走。这俩人定是趁着狗旦不在家,干起了这偷鸡摸狗的勾当。进财蹑手蹑脚地摸到翠翠的窑门口偷听起来,窑里果然传来“吭哧、吭哧”打土坯样的喘息声。在一阵喘息中,冠虎粗声粗气地说:“我要当族长了!”
翠翠轻笑着说:“当族长好,谁要是敢尥蹶子就剃他***!”
“我做了族长,先把姓孙的那狗杂种赶出村子!”
“为啥?”
“***不愿我当族长,正在村里四处蹦达着坏老子的好事哩!”
听到这里,进财有气有恨。***还没当上族长,就开始满脑子地算计人了。真要当了族长,还不把他给吃了?进财悄悄从翠翠院子里退出来后,一条“借风吹灯”的计策慢慢在脑子里成形了。回到家里他瞒着燕儿,连夜写了封冠虎和翠翠勾搭成奸的密信悄悄丢到了二豹的肉铺门口。这种事他不能亲自出头,稍有个闪失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让王姓人出头做这事,即使扳不到冠虎,他们也不能拿王姓怎么样。进财之所以瞒着燕儿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人,而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他要做得滴水不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和他最亲近的人。老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话出了口,无论是对谁说过,迟早都有透出墙的那一天。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他就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说。
接下来的日子,进财耐心等着看一场刘王两家的好戏。一连几天过去了,令进财感到奇怪的是这两家人的日子还和往常一样,二豹不声不响地卖着肉,狗旦夜夜在村里赌钱,冠虎则为接任族长的事情忙活着。日子风平浪静,没有进财当初所料想的那样,二豹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去捉奸。进财开始纳闷起来心想难道二豹没看到那封信,还是信被别人捡走了,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那天往门口丢信时他亲手拍了拍肉铺的门板,直到里面传出二豹的询问声,他才离开的。这件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进财百思不得起解,难道是他看错了人,二豹这娃已没胆量和刘姓人较劲了?应该不会!当年二豹还开烟馆时他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可他为啥迟迟没有动作呢?
在紧张与不安中进财熬到了十月初七,明日个就是族长的交接仪式了,唱朝天吼的戏班子也早早来到村里做起了准备。舜地人爱听朝天吼由来已久,这大概与舜垣四面环山的地势有关。舜垣地瘠民贫是个兔子来了都要绕道走的穷乡僻壤,加上消息闭塞,山外人爱看的京戏、梆子、碗碗腔大都传不到这里,只有朝天吼几百年来深得村人喜爱。庄稼汉们常年累月地钻在山屹崂里忙活,当他们被那些多如牛毛样的苛捐杂税压榨的喘不过气的时候总要找个地儿发泄一番。男愁唱女愁哭,男人们干上一天活累乏了,当黄昏来临的时候拄着镢把站在地塄边梗着脖子吼上一嗓子,一身的疲惫劳乏和困苦忧愁便烟消云散了,消失的气力仿佛一瞬间也回到了身上。久而久之,原本被庄稼汉们胡喊乱弹的破锣嗓音历经几十代人的琢磨演练,竟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剧种。这种新剧种是庄稼汉们梗着脖子即兴吼出来的,因而也才有了朝天吼这个名字。朝天吼是舜地人用没调教过的生硬笨拙的本色嗓音吼出来的,听起来浑厚苍凉、悲壮凄然,一声入耳就能让人荡气回肠。在舜地无论男女老小皆喜听朝天吼,这是一出被庄稼汉们用老镢头镌刻在黄土沟里的老剧种。四乡八邻的几个村子有一两年都没唱过朝天吼了,预计来看戏的人不少,戏班的后生们黄昏时就在祠堂外搭好了戏台子,准备晚上就唱一出村人爱看的《卷席筒》。这是一出刘王坡人百看不厌的泪水戏,戏文讲的是一个名叫小苍娃的后生舍身救嫂子的故事,唱戏的全是舜地当红的角儿。与戏班一同来到村子里的还有卖油糕的、卖麻花的、卖的和耍把戏的。他们和戏班一样早早就在祠堂外的空地上支好了台架子,准备在这个难得大喜日子里狠狠赚上一笔村人的银子。
吃过晚饭撂下碗,燕儿和菊花就兴奋地嚷嚷着要到戏台子下面去。进财推辞着说头痛得厉害,不肯去凑那份热闹。他是心里憋闷得慌,冠虎就要任族长了,往后他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