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丙笃又问道:“那这座古城修造年代能否看出?又何人所修呢?”
伍泰西也有些费解:“若按这地图格局来看,应是两周先秦的形制,可是按我们进来时所见铺路石板的自然损毁程度推算,怕有五千年上下,另外,这一大片林地能将城市淹没如斯,所费时日也要有两三千年,具体时间当要请教植物学者。之所以我这样推定,是因为一百年前,美国人斯蒂芬斯在南美考察途中,偶然在洪都拉斯的热带丛林里发现了玛雅古文明遗址,后来各国考古学者相继在丛林中发现多处被弃的玛雅古城遗迹,历次发现的遗址像片和考察报道我都曾看到过,玛雅遗址大概就荒废了一千年多,建筑仍有不少保存,而我们现在发现的这座古城已经看不到什么建筑,所以废弃时间应数倍于彼。”
马丙笃指指头顶:“这里不是有座佛塔么?分明完好如新啊!”
赵如琢替伍泰西回答:“佛塔起源最多两千年,自佛教传入西藏后再与藏族建筑结合而形成了藏式佛塔,顶部的日月代表空,伞盖部代表风,相轮部代表火,塔瓶部代表水,瓶座部代表地,意思就是说‘土依金,金依水,水依风,风依空,空无所依’。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座塔的一层塔室绘着十头罗刹,还有诸多护摩法器,金刚杵、秘密符印、十相自在等等,都是降妖伏魔镇邪所用,另外,塔的建筑风格也是康乾式样,所以这应当是一座清早期的伏魔塔,洞外的白塔寺估计也是因此得名,寺与塔的修造年代大体相同。”
马丙笃听完大略明白些,又看看地面:“可是这地上所刻的是上古时期的城图,塔又建在地宫之上,难道前清时此城仍在么?”
伍泰西说:“当然不是,你们看这地图边缘刻有蝉龙纹,蝉龙纹是商周交替时才出现于宫廷建筑上的,后人未见再用;另外,壁画的底层不是建白塔所用的白,而是用贝壳烧制的‘蜃灰’,这白描壁画也只有一种红色,颜料选用了极品朱砂制成的‘丹地’,这两样均出自周礼仪制,所以,这座佛塔是建在古城社稷坛原址上的,却没有毁掉旧坛,可能是旧坛结实不用再造地基,也可能是为了掩饰旧坛。”
赵如琢补充了一句:“据此塔形制,也可能只用于镇妖降魔,估计康乾时有喇嘛发现这处遗址,认为古城毁于妖魔,所以营造佛塔以图镇之。”
马丙笃想起上郭罗克曲贞珠玛的话,于是开口道:“我们在上郭罗克听到那位女百户讲的,这里传说是魔国领地,果洛民众禁忌甚重,避而不谈。师叔,我觉得砚磨分析得有理,这里地处苦寒边疆、宗教盛行,民众敬天畏地,雪山洞内有这处密林已是怪事,再加上每日从天而降的黑雾和隐没的荒城,传成妖魔作祟也不为过。”
伍泰西顿了顿唉口气:“这么庞大的遗址,并非我们十几人能全面考察的,甚至耗费几代人的心血亦不为过,我们这次只能进行初察,以测绘记录为主不作发掘,待返回后整理撰文,再行上报请求全面考察,兹事体大,届时需呈请教育部咨文行政院才能定夺,现下行政院长王亮畴只是以外交部长身份暂代,疲力奔走国联调停中日战端,哪有余力再顾其他,即使照准,国难时期赤字弥高何来经费,我想最终只能得个饬令青海马主席着员看管的纸面文章罢了。”
听伍泰西说得艰涩,马丙笃劝导慰道:“师叔,丙笃虽身在行伍,但也知道这处古城的发现定会震惊世界,甚至可能改写我中华历史,我们返回后多方吁请,哪怕暂无结果,但至少能令此处公诸于世,为后来者多做铺垫,也是此次考察的第一成果!”
伍泰西闻言旋即笑道:“至信所言极是,方才是我失态了,等返回西安后我再敦请政坛文宿胡适、邵力子、于佑仁诸先生联署,各届贤达关心之下定有结果!砚磨,即便我这有生之年不能再来,你们年轻一辈也要相承不渝!”
看到赵如琢和马丙笃慨然应声,伍泰西又说道:“这里的发现仅限我们三人知道,此处尚未受政府保护,这数千年遗址若引来强梁宵小,恐怕又是一场不亚于莫高窟藏经洞的浩劫,你我将百罪莫赎了。”
这些话给马丙笃和赵如琢磨压上了千钧重担,自晚清以降,列强巧取豪夺中华文物的事例不胜枚举,二人暗下决心,这处古遗址绝不能因自己之失而遭受劫掠。
马丙笃思量后说道:“师叔,我这就出塔集合队员训诫,归返途中及回到西安后不许透露此地的发现。”
伍泰西摆摆手:“至信不必如此,队员重返部队后袍泽问起此次考察,总不能避而不答吧,反起个欲盖弥彰的后果,一座荒城在普通队员眼中亦无用处,不过自今日起,考察细务由我和砚磨来做,其他队员不必插手,最终我们只说是一座寻常废城,在考察队里降低影响,日后正式公开发掘后,再将此次参与队员勒石铭碑,追叙褒奖。”
马丙笃默默点头,又怕伍泰西和赵如琢磨辛苦,提出让葛凤兰和曲珍打个下手,做些标线取物的小事,伍泰西同意了,于是马丙笃离开地宫准备安排二女下来帮忙。
幸木由二此时似乎睡着了,小道士差点着了这日本人的道,现在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