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泰西俯瞰着壮阔山河,回想一路所闻内心颇不宁静,随即口占成诗:盘旋升千丈,迢递越二郎。岭东稠田陌,峰西漫牛羊。穿城云边水,裂岸链底江。茶马知何迹,雪嶂空苍苍。
过了垭口便是沪定县辖区,自此进入了康藏地带,天晴日好,一路下行十分畅快,早先越过垭口的背夫们也轻松了许多,有的人甩开嗓门唱起了山歌:阳雀叫唤桂桂阳,背夫背茶过二郎。打起拐子歇口气,只见岩下白茫茫……
在垭口看到的大渡河谷近在眼前,一旦走起却迟迟不至,看太阳西下,便在山腰处藏人开的驿站休息了一晚,众人第一次喝上了酥油茶,除了小道士,其他人都喜欢上了这特别的香味,小道士自幼入了全真,十几年不惹荤腥,从军后虽渐渐吃些肉,但这酥油之味实在无法消受,曹证通晓康区风俗,心下作坏,怂恿着店主婆娘唱歌敬茶,小道士面皮薄,知道这是恭迎贵客之礼,无奈只喝了一口,心下便把净天地神咒念了十遍,冲到后院就着山泉水灌了个足饱。
又行了一日,下到谷底,小城泸定外设有关卡,税丁查税,士兵查违禁品,混在一处乱糟糟。
厘金征收常分两种,一是官征,一是包缴,前者为各省通行的办法,商人将货物运至局卡前,自报品种价值,再由税员查验,缴税开票放行。后者为大户商行联合所用,于发运前先认缴税额,再持税票通过关卡,这一方式对商人政府均有所利,无偷漏之虞且节省征收靡费。
此处查验的正是官征,大商户手眼通天不敢招惹,索些茶资便放行,背夫持商号路引也可记帐先走。中小商队便是税关的苛盘对象,也不说你偷漏,只要命你将所有茶包货物一一解开过称详查,一来耗费时间,二来遇到下雨天茶包货物见不得水,损失了马锅头无法交差,税员却不管这些,冷面强令拆解,借以敲诈得了好处,个中关节不必多言。
马丙笃一行因是军人,不在课税之内,迷糊喊过一个关卡老兵去请长官,不久来了一个少校营长,见礼完毕,马丙笃自称十七路军考察队欲去康定,这营长一听十分热情,说上峰早有交待,专候考察队一行不得怠慢。听得此言,马丙笃也略放了心,刘文辉虽然新败远遁西康,但还是给了考察队欢迎姿态,于是跟随营长到了军舍,虽无山珍好酒,但白米肥肉也是供应慷慨,队员们好好祭了肚中馋虫。
饭后伍泰西带赵如琢和葛凤兰去看了泸定桥,小道士和迷糊带了几个队员随行保护。马丙笃没有同去,找到营长借用机要室发电报。
沪定因处川康交界的咽喉要地,应布重兵,因路艰城小,只有一个营的兵力设防,但还是配备了电报机,马丙笃向杨虎城、刘文辉、邓锡候分别发了平安电报,两个小时不到三人陆续回电,杨虎城的电报非常简单,只是再问伍泰西安好,并转致刘文辉问候;邓锡候的复电十分值得玩味,川康途险,但刘自乾公求贤若渴,想必已在康定城中净水洒街了。正主刘文辉的复电很是恳切,急盼考察队一行,已派员至中途相迎,又说西康建省在即,考察队此来定为西康文化事业增添重笔。
不觉一睡到天亮,此后道路渐缓,天蓝云白,逆大渡河北行四十余里,便折向正西,此去康定还有七十里,也不急走,又行了二十多里,在途中休息了一晚,被刘文辉派出的西康建省委员会候任教育厅长李逢时接着,再半日行程,便到了古称打箭炉的西康首府康定。考察队自三月十七日从西安出发,到达康定时已经是四月四日,共行走了十八天,计程两千六百多里。
康定城被两山夹峙,房屋比邻沿折多河依次展开,此时正值西康建省前夜,省府机关陆续筹建,把个县治折腾得如同工地。刘文辉一来败退已无逐鹿之心,二来向南京要了一省建制,起了终老于斯的念头,用国民政府的财政拨款,加上自己的半生积富,在这边疆苦寒之地用心经营起来。
城内建筑汉藏风格均有,街中行走的有军警文员,也有马帮行商,人群中不乏红袍喇嘛和峨冠道人,但更多的还是裹着羊皮袄的康藏男女,骑在马上赶着成群牛羊,显是趁着雪融草长,行进在寻觅春季牧场的途中。
康定城小一望即穿,也无可供观瞻之处,李逢时便径直引到刘文辉的住所,这是一处普通的川式宅院,上面挂着西康建省委员会的木牌,十分简陋,刘文辉得讯迎出内堂,四十出头略显消瘦,一件黑布褂罩在长衫上,在李逢时的介绍下,向着伍泰西拱手作了一个长揖,又与马丙笃、赵如琢点头打了招呼,亲手引着伍泰西登至内堂。
寒喧之后,刘文辉问及考察事宜,伍泰西便简单介绍了一遍,刘文辉请带副官打开西康地图,请诸人来到跟前,略有些迟疑道:“伍先生,你们考察需向北经丹巴、大金川、甲尔多,再至青海果洛白玉寺,这一路即是团营军队也不易行走,自前清康乾以来,大小金川屡剿屡反,现在也不太平,去岁****窜入此地,给本不安份的藏人送了不少枪弹,形势堪忧啊。”刘文辉又向北指了一处所在“政府控制的区域也只能到刷经寺一线,再向北,就无法保证安全了。”
李逢时也开口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