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散落,晨光四起,远山丛林朦胧如水墨写意。
杨悦如今却已顾不上其他,将蒋王暂时扣押。传令愗州刺史崔义玄留守,暂时兼领睦州事宜;扬州刺史房仁裕火速回兵扬州;又命吴王李恪征集江南淮南各兵府水兵、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杨悦自己则带了百名禁卫星夜兼程,直奔扬州。
众人虽觉杨悦此行有些冒险,却也拗不过她。幸好行到绩西,刚好遇上李绩带三千精兵到达,当下汇合一处,往扬州而去。
从睦州到扬州不过四百余里。原本以“月光”的脚程一日必到。不过杨悦已将月光借给冯文瓒。因而与众人弃马行舟,顺江而下,到也不算太慢,至第二日落更时分到达京口古渡。
京口古渡早在魏晋之时已有渡口,距离扬州城只剩四十余里。虽然已暗中派人到扬州城中打探,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杨悦却不敢率众冒然进城,只在京口渡扎营,吩咐薛仁贵与冯文瓒尽快联络。
夜色初朦,星光渐起。杨悦站在江头,向远处眺望,知道江水的对面正是瓜洲。
瓜洲乃是长江水面上一处孤洲,将长江分流,四面环水,其形如瓜,因而得名。京口古渡正在水之南岸,与瓜洲只有半江之隔。
杨悦在江头徘徊,心中暗道:三十万水兵不是小数,尽可以此挟江南自重。她原本并不担心“阿难弟子”能够“色诱”李愔,然而想到李愔当日在宫中约好相见,忽又不辞而别,难不成当真有所误会?何况即便没有误会,“阿难弟子”又怎肯放过大好机会,不将“宫中见闻”一一说给李愔?
难怪那晚在醉春坊,李愔会与“陈娘子”联手,一起“报复”自己!换位思考,体会到李愔的心境,杨悦方才如梦初醒,心中却是越想越不安。
正在焦躁,忽见薛仁贵已带了冯文瓒回来,说蜀王李愔也正要见她,约好在江中会面。
杨悦心头稍定,暗想李愔即肯见自己,自是还没有被“阿难弟子”劝动,至少还没有完全被其蛊惑。否则,此时扬州城只怕早已易主。如此说来,自己还有机会阻止此事。然而,李愔能否听自己劝说?杨悦如今却没有一分把握。
二更时分,月上清江,一叶孤舟,静卧水面。船头矗立一人,通过“千里眼”看得清清楚楚,乃是李愔无误。
饶是如此,李勣与众卫还是不能放心。薛仁贵等人乘大船送杨悦到了江半,这才放了一叶轻舟让杨悦自去与李愔相会。
两叶轻舟交会,李愔撇了一眼散落在江头峻巡的众禁卫,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你信不过我?”
杨悦没有回答,只回问道:“你信不信我?”
“如今信与不信,似乎已无从解释。”李愔转头望向远山,愣了一会儿,叹道。
“你不用解释,我信你!”杨悦凝视李愔片刻,忽然说道。
“你还肯信我?”李愔肩头微动,回看杨悦,似是有一丝诧异,也有一丝欣慰,然而更多的却是疑问。
“我信你至少还没有另爱他人!”杨悦盯着李愔双眸,突然笑了。在看到李愔的一瞬,她已看到李愔眼中的光亮,那是只有情人眼中才会有的光亮。
李愔身子微震,深深看向杨悦,也突然一笑:“你到底是信我,还是太过自信?!”
“两者都有。”杨悦道。
两者都有!李愔呵呵一笑。突然伸手抓住杨悦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带到自己船上。
默然而对,相视一笑,似乎一切都不用再多加解释。江上明月被春风吹过,不再冷清,只有一片温暖的寂静,悄悄照射在二人面上,静静欢喜。
“我……”良久,杨悦终于先开口道。
然而,不待杨悦说出,李愔却已摆手:“如此良宸美景岂能虚设,今夜你我只谈风月,不谈其它。”
只谈风月?杨悦不由暗自苦笑,知道李愔机敏,显是已猜出自己要说什么,竟然先将她的嘴巴堵上。
然而,这里的确是个谈风月的好地方。清风抚面,江水涌动,月光到映在江面上,光影摇曳,左右鳞茨,交错晃动,宛如一江尽是明月。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果然不虚!
只可惜,杨悦此时心急火躁,那里有心理会这些。她虽知李愔不会爱上别人,但他是否会造反却令她拿不准。想到那日在醉春坊,李愔与“陈娘子”的联手“表演”,不知他是一时之气,还是已别有想法。如今他分明已知自己要说什么,却又阻止自己对他劝说,只怕多半不妙。
想到此,杨悦不禁暗暗蹙眉。
“这些年你我离多聚少,竟没有一日能像今晚一样,单独坐在一起。今夜你我定要一醉方休。”李愔却微微一笑,拉着扬悦并肩坐到船头。
杨悦这才看到不知何时李愔手中多出一壶酒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江清月明,的确最是适合饮酒。
“好!”杨悦纵是心急,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李愔既然要喝酒,到也正好,待到酒酣时分,再问他到底如何打算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