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快说,眼下情形如何?”撒离喝被护卫环护着,一路狂奔出数里之外。虽然看不见,但耳边满是山呼海啸的兵荒马乱之声,那种绝望与崩溃,听在他这位全军主将耳中,不由得浑身发冷,心如箭扎。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勒马束缰,强行止住奔逃,询问身边的护卫。
撒离喝感觉自个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神色都还算镇定。但在那护卫眼里,这位平日盔明甲亮,威风凛凛的主将,此时却是满面烟尘,脸上还被激飞的沙石,划破淌血;那金灿灿的八面盔,早已不知掉到哪个角落,左肩甲上的鎏金吞兽也蹭掉了,发辫蓬乱,脸肌抽搐,两只爪形的手掌控制不住地颤抖……那形象,活脱一个败军之将。
“中军被袭,大纛摧折,营中一片尸山血海的……都统与设也马郎君又是这般模样……全军……已经大乱,再也无可收拾了……”爆炸中幸存的十余名衣甲破碎、满面血污的护卫,号啕着跪伏于地。更外圈的,是一干神色凄惶的中军亲卫精锐。
“设也马郎君怎么样?”既然战局已无法挽回,撒离喝立刻将关注重点放在设也马身上。此次大败,回去后被撤职、被削爵已成定局,弄不好还要被论罪。万幸的是,还有设也马与自家一块顶缸。眼下朝中权势最煊赫者,莫过于国相宗翰。有了身边这位国相长子分担罪责,上头处置起来,多少也会有顾忌,说不定情况不至于那般糟糕。
“有劳郎君动问,咱家,无事了。”出乎意料之外,答话的人,竟然是设也马本人。这时的设也马,正在亲卫的环护下,由医士小心地绑扎骨折的肩膀。并用白布暂时蒙上眼睛。
“设也马,你……你怎么样?”撒离喝颤巍巍地在马背上伸出手。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渐渐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眩晕手雷造成的视神经伤害,正在缓慢恢复。
撒离喝的眼睛在恢复。但受损害最严重的设也马。却有如一盲叟一般,完全找不着方向。还是亲卫引领着二人慢慢接近,然后,这对难兄难弟的手臂。紧紧握在一起,相对嘘唏。场面之辛酸,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偏生在这时,一阵熟悉的、令人心惊肉跳的砰砰枪声响起。后方一阵大乱。随即听到有护卫来报:“二位郎君快走,那该死的天诛军,从奈何关里杀将出来了……”
设也马的眼睛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但脑壳所受到的震荡却在好转,多少也恢复了一些神智。面对这样的败局,甚至于有可能覆灭的危局,他与撒离喝共同下达了作为金中路军主将的最后一个命令:不要管辎重、不要管签军、不要管兵甲战马;丢弃一切影响大军撤退的物资,全力退向井陉关、退回真定城。
两位金军主将心里很清醒,该舍弃的就要舍弃。只要保住兵力,今日所有丢失的一切,总有一天会拿回来。
虽然这个命令,对于崩盘的金兵大营而言,多少有些马后炮。但抛弃一切。全速撤退的指令,还是挽救了不少正抢救物资的金兵性命。
命令下达,金中路军万余士卒,兵败如山倒。人马相挤。自相践踏,血肉成泥。天空飞雪。地上溅血,雪白血红……
到了要跑路的这个时候,金兵才发现自家犯了一个大错——之前为了达成围困天枢城的目的,数千金兵在奈何关至井陉道数里之间,挖沟掘壕,横树垒石,设置重重障碍……万万没料到,辛辛苦苦折腾出那么多花样,半点没能用到敌人身上,全让自家身受了。
这些拒马深沟,对于逃命步卒的影响,只是拖慢了速度;但对骑兵而言,则是仓促无备之下,难以逾越的鸿沟障碍。在一片混乱之中,不少女真披甲骑兵,被乱哄哄争相逃命的阿里喜与签军辅兵挤到壕沟里去。近千斤的战马压在身上,加上沟深壕窄,翻转困难。正拚命挣扎的当口,眼前一暗,又是一个倒霉家伙连人带马压下来……
如果说壕沟还可以用被挤入其间的人马尸体填平的话,面对那些横在道路中央的拦路虎、刚从太行深山上砍伐下来的巨大原木,所有的骑兵都是没辙。这些马背上的雄鹰,在后面如狼似虎的天诛军战士驱逐下,无不悲怆弃马,迈着罗圈腿,与步卒一道争先恐后地爬树翻桩,拚命逃离这个死亡地带。
但是,残酷的事实表明,这死亡地带,真不是一般的长……
当数千金军溃兵冲出了他们自己挖掘的坟墓之后,一口气冲到前日被伏击的山谷时,等待他们的,是意料之中的枪林弹雨……
张立的第四步兵营横在山谷中央,前面放置着三排拒马,前排两百刀牌兵,中间两百火枪兵,后面一百掷弹兵。所摆出的架势,一如前日狄烈阻截金中路大军时的翻版。所不同的是,拦截方位不一样,那天是在西面阻截,今日却是在东面阻击,正好掉了个方向。
由于山谷宽达百步,为了最大限度兜住金军溃兵,张立不得不将阵形拉成数条直线,刀牌兵站两排,火枪兵布两列,掷弹兵也是做一排,这就完全不像个方阵了。这样薄的阵形,如果对上金军骑兵,若对方狠得下心,不顾伤亡冲锋的话,很容易被击穿。
不过,在此之前,张立派往前方的硬探